忽见裴融从外快步而入,身上还穿着入宫讲经的儒袍,大热的天,领子高高封着,一丝不苟,表情更是严肃得不行。
檀悠悠看到他就往梅姨娘身后缩了缩,假装没看到他回来了——这几天他没少遛她,全家心最狠的就属这个男人。
裴融大步走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起来,我陪你遛弯。”
檀悠悠小声道:“已经遛好了,走了整整五圈呢,比平时还多一圈!不信你问姨娘。”
梅姨娘讪讪的,不想包庇檀悠悠吧,看她那肿得厉害的双脚和发黑的眼眶,满头的汗,便心疼得不行,因此只对着裴融干笑一声。
裴融严肃地道:“姨娘,您这不是心疼她,是害她。”
梅姨娘颇为羞愧,低声道:“让她歇歇再走吧。”
檀悠悠得了庇佑,更往梅姨娘身后藏,振振有词:“就是,我累得很了,走不动,得歇歇,还要吃个冰碗什么的才有力气。”
“吃冰碗,你怎么不抱着冰块啃呢?”裴融大手一伸,准确地抓住檀悠悠的胳膊,再一用力,就把人给拽了起来:“你歇得够久了,总共也只走了两圈,我在外面数着的。”
檀悠悠不敢挣扎,气呼呼地念叨:“你要给我冰块,我就啃!谁怕谁!在外面数着的,你防贼呢!小力气还挺大的啊,练出来了!”
裴融听着她碎碎念,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很是想笑却不敢给她瞧见,就怕她打蛇随杆上,厚脸皮撒赖。便只板着脸冷道:“你要是自觉,我能这样吗?”
檀悠悠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嬷嬷也说了,胎儿不是很大,位置也正,我年轻体壮,一定能顺利生产。为什么你们总是要这样逼我?不知道我很难受吗?”
太讨厌现在这个样子了啊,无可避免的胖,肿,怕热,全身是汗,吃不好,睡不好,心里还很害怕。
再看裴某人,天天打扮得和个衣冠禽兽似的,从前就好看,现在养得更好看,实在让人嫉妒!
裴融实话实说:“逼你是为了你好,生产的事谁能说得清楚。”
檀悠悠听到这话可不干了:“你是说我会出意外吗?”眼里赫然就有了泪光。
裴融晓得她在找茬,也不能和她吵,只好认错:“是我不会说话,别生气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檀悠悠其实就是莫名焦躁难受,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就这么平白放过,似乎也不是她的风格,便道:“你陪我去外面走走。”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裴融晓得她最牵挂的还是“香典”的生意,便道:“行,我牵着你,咱们一起去外头逛逛,让你看看你的生意究竟有多好。”
檀悠悠满意了,破涕为笑,乖乖将手递给他牵着,拖着笨拙的身子往外走,走了没多会儿又出汗,黏糊糊的,未免抓狂:“热,热!”
裴融微微一叹,拿了一把大蒲扇边走边搧:“可凉快些了?姑奶奶?”
檀悠悠红着眼眶哼哼两声,没再闹他,慢吞吞的摇着往外走,走着走着,迎面来了安宝。
“师父好!师娘好!”安宝盯着檀悠悠看了又看,说道:“师娘,您走路好像家里的大白鹅啊。”
檀悠悠就瘪了嘴,想哭:“是不是很难看啊?”
裴融恶狠狠地瞪着安宝,安宝迅速找补:“不是,一摇一摆的好可爱啊!真的!”
“已经晚了!哄不好我啦!”檀悠悠捧着大肚子,也不知道这个祖宗什么时候才出来,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哟……
“罚你写二十篇大字!”裴融凶狠地惩罚了安宝,再严肃地问檀悠悠:“有没有好一点?”
檀悠悠道:“二十篇不够,至少也要三十篇。”
“……”安宝默了片刻,哭了:“师娘,您好狠的心啊!”
檀悠悠继续摇摆着往外走,街上的风要大些,她总算舒服了点,走到铺子里,看到客人不少,心情又更好了些。
裴融见她脸上露出财迷般的笑容,也跟着松了口气。忽见隔壁黄掌柜走过来,笑道:“先生去宫中讲经回来了。”
裴融赶紧请黄掌柜坐:“是呢,衣裳都没来得及换,陪内人出来走走。”
黄掌柜就道:“我们东家也在,请先生过去聊聊。”
裴融为难地看过来,檀悠悠一手打算盘,一手持账簿:“去吧,去吧。”
“你别乱走,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隔壁。”裴融不放心地交待又交待,这才往“四一书铺”去了。
檀悠悠在铺子里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心情渐渐好了,跟着就有些发困,正想趴在柜台上歇一会儿,忽听有人在面前低声道:“少奶奶,少奶奶,您还记得下仆么?”
这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檀悠悠抬起头来一看,眼睛瞪得溜圆:“是你!你还敢来!”
知业打扮成行商模样,弯着腰站在柜台前方,见檀悠悠抬头,先就吓得往后跳开,将两只手高高举起:“少奶奶,有话好好说,我有要事告诉您!”
第396章 惊悚故事
檀悠悠最不怕的就是知业了,当即用力将柜台一拍,气壮山河:“你来,打不死你我不姓檀!”
知业小声道:“少奶奶,您早就不姓檀了,您是裴檀氏!”
“……”檀悠悠默了片刻,站起身来,准备走出去暴打知业——当然,自家身体情况自家明白,但气势一定不弱。
知业抱着头缩在墙角,原本显得凶狠的鹰眼此刻四处逡巡着,一副生怕被人发现的心虚模样。
檀悠悠晓得他是怕裴融,却也好奇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或者说,是好奇王瑟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便缓和了表情,笑眯眯地朝知业勾勾手指:“你过来,赶紧说,我不打你。”
知业这才朝她靠近了些,使劲往前探着脖子小声道:“少奶奶,其实,其实,有件事下仆心里一直很不安,早就想告诉您了,一直没敢说。”
檀悠悠冷笑:“如今看着我即将临产,就敢说啦?王瑟让你来的吧?”
知业被她点破居心,很不自在地道:“不是,下仆这就要走了,临行前左思右想,觉着还是该把此事说给您听。”
“我看你还是说给裴融听吧。”檀悠悠果真要叫伙计去喊裴融过来,知业连忙道:“别!少奶奶,您要叫公子过来,这事儿您就永远都不能知道了。”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您头上有个疤,是吧?”
有点意思,檀悠悠摸摸自己发底那个疤,不动声色:“是啊,难不成是你打的?”
知业小声道:“下仆不是有意要害您,实在是公子的吩咐,不敢违抗。”
“???”檀悠悠第一次见到知业,就对他观感不好,却没想到还真和这事儿有几分关系。但是,这鬼东西竟然说是裴融的吩咐,这就有些奇怪了。
知业见她不出声,只管怀疑地盯着自己看,便道:“突如其来的说上这么一出,您一定不信,但确实是真的。下仆说上几句,您心里就有数了。”
“您当时,是不是躲在一个角落里,不敢出声,不敢跑,后来被我抓住,我还说了一句,小东西,可抓到你了……”
知业咽一口口水,眼睛四处乱瞟:“您是被我抓住抡起来砸在墙上的……您嫁进侯府后,我一直担心您认出我来,所以几次三番对您下手……”
“难道不是王瑟让你对我下手的吗?”檀悠悠打断知业的话,冷静得不得了,主要是她觉得,裴坑坑没理由让知业杀害一个不相干的小女孩。
知业含含糊糊:“那会儿你们毫无瓜葛,她害您做什么?”
“行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总要有个理由,为什么?”檀悠悠给伙计使眼色,准备活捉知业。
不想知业一个箭步蹿到门口,叫道:“因为您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话音未落,人就疯狂往外跑,一会儿功夫就跑得没了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