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同知立刻举起手:“别说当年,就这样吧。”
周氏也不多说,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宁愿眼睛看着前方的墙壁,也不乐意多看他一眼。
妻妾一条心,檀同知只好强行想通,端起笑脸:“多谢夫人提点,雪青那边还请你多多费心。”
周氏颔首:“老爷放心,都在准备着的。”
檀同知闷闷地睡了一夜,清早起床收拾妥当,照例前往衙门点卯。此时尚早,街上行人并不多见,他心里还想着如何说服周氏和梅姨娘的事,难免有些晃神。
忽听长随厚德大喊一声:“老爷小心!”
却是一人自街角狂奔而至,径直朝着他的马撞将过来。檀同知吓了一大跳,火速收紧缰绳勒转马头避让开去。
那人一头撞了个空,顺势倒在地上哀嚎声声:“救命啊,我的腿断啦!被马踩断啦!”
厚德勃然大怒:“哪里来的骗子!竟敢骗到同知老爷头上!”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地上那人更是尖声哭号:“救命啊,同知老爷的马踩断了我的腿,却要仗势欺人赖账啊!”
厚德鼻子都气歪了,这明显是故意找茬,当即就要带人拿棍棒把人痛打一顿。
“住手!退下!”檀同知惊魂初定,立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慢吞吞下了马,踱着方步走到行骗者身边,也不看伤势,也不碰人,只淡淡微笑:“虽则老爷的马未曾碰着你的腿,但老爷爱民如子,不能见死不救,先替你请个大夫诊治一番。”
再站起身来,便让人将这行骗者看牢靠了,又将住在周围或是当时在现场的百姓请过来看热闹,叫小厮去请跌打大夫和当值的衙役过来。
那行骗者躺在地上哀嚎一回,见众人纷纷指责他不像话,又见檀同知胸有成竹,不急不慌,心里先就虚了。
檀同知观其神色,不轻不重点一句:“各位父老乡亲且看着,此人行骗手法熟稔,必然作恶多端。若是大夫看了无事,老爷定然要将他绑至衙门,为民除害!”
又听远处有人高喊:“让一让,大夫来了!衙役也来了!”
那行骗者当机立断,起身就跑。
“给我拿下!”檀同知冷笑一声,示意大夫上前:“给他诊断,看他是否有什么地方不好。”又要衙役和在场众人作证。
大夫仔细查看一回,笑道:“身体康健,好着呢。”
“没碰着他哪里?”
“没有。”
“内脏无事?”
“无事。”
“若是之后突然死了晕了残了,与我无关?”
“无关。”
檀同知这才笑了:“大家都看见啦?”
“看见了。老爷把他关起来!”
檀同知轻轻摆手,自有衙役把人绑了送去衙门。
第29章 夜长梦多
人群散去,檀同知教训厚德:“这分明是个圈套!你怎地动不动就要打人?若是老爷不够稳妥由着你们来,只怕这人没被马踩着,倒被你们打死了。接下来就该是一场官司好打,梁老狗为民伸冤,老爷即刻便要丢官坐牢去了。”
厚德这才回过味来,心有余悸:“老爷,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种下三滥手段都用上了,接下来不知还会做什么呢?老爷赶紧想办法啊!”
檀同知叹一口气,摇头道:“老爷不似他有靠山,能有什么办法。”
要是檀悠悠早些和裴融成亲就好了,靠上福王府,不管梁老狗的靠山有多大都得避让!
不过这件事或许今天就能解决檀同知眼睛一亮,催促厚德:“赶紧的,今日是要迟到了,不知那梁老狗又要如何为难我。”
主仆几人匆匆忙忙赶到衙门,果然已经点完了卯,梁知府坐在主位上沉着脸虎视眈眈,见檀同知进来,便冷笑着道:“哟,这不是咱们同知大人么?怎地点完了卯才来?”
檀同知晓得梁知府不会轻易放过,索性指桑骂槐:“知府大人容禀,今日来迟怪不得檀某!也不知是个什么不长眼的混账东西王八蛋,指使无赖之徒扑到檀某马下想要讹诈行骗。因处理此事,檀某不得已耽搁了些时辰,想来大人不会因为这事就责怪檀某吧?”
梁知府原本就恨他入骨,听了这指桑骂槐的话,更加忍不住,当即叹道:“世超啊,你我二人同僚多年,情谊深厚,我是真不愿意责怪你呀。但你晓得,做主官的最难,今日你是路遇讹诈,明日他是肚子疼,个个都有理,衙门便成了一盘散沙,慵懒无为,上对不起圣上,下对不起百姓!
是吧?我若不管你,一碗水端不平,怕是不能服众。你是同知,就该带好这个头!你说是不是?这样好了,缺勤一日本该打二十小板,你只是迟到,就打十小板好了。”
梁知府言罢将签子往地上一抛,大喝:“来人啊!把檀世超拖下去痛责十板!明日若是迟到,打二十!后日再迟加一等!”
众衙役面面相觑,这二位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倒是让他们这些人为难。说好打的十小板,又要痛责十板,这是想干嘛?而且还想天天打呢。
檀同知自有傲气:“不用你们拖,我自己去。”
他日常会做人,又不是好惹的,众衙役也不敢过分,走个过场意思意思就得了。
梁知府也不细究,总之今日是把檀同知的脸面摁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番,算是出了一口小气。至于今后,且慢慢走着瞧。
檀同知性子坚韧脸皮也厚,挨了打并不觉得丢人,熬着办完了差事才叫人抬软轿送他回家,出门时不忘与同僚笑嘻嘻地打招呼,只回到家里便愁了眉眼,长吁短叹。
当家人出事挨打那是了不起的大事,一时间檀同知的床前围满了妻妾儿女,人人嘘寒问暖,他也不要别人陪,只问檀悠悠:“五小姐呢?让她过来。”
作为一个孝顺的女儿,檀悠悠肯定要带着各种利于养伤的美食出场,可无论递给檀同知什么吃食,檀同知都是摇头:“我吃不下。”
檀悠悠表示很心疼:“爹,不管如何总要吃东西的。”
檀同知睁着无辜的黑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道:“爹今天险些出大事。”
檀悠悠立刻睁大同款无辜的黑眼睛,颤悠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除了打板子,姓梁的还怎么害您啦?”
檀同知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把头深深地埋下去,用沉痛的声调说道:“今日去衙门的路上有人突然朝着我的马撞过去,幸亏我机智,及时勒住马管住人,免了一桩大祸。”
檀悠悠后怕地抚着胸口:“幸好幸好!爹,您真机智!”
檀同知慢慢抬起头,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爹处理这件事多耽搁了一会儿,去到衙门就迟了半刻,梁茂知那个老贼就是以此为由打我板子的!”
“梁老贼太坏了!爹,您疼不疼?”檀悠悠拉着檀同知的手吹气,仿佛他挨打的是掌心不是屁屁。
“疼是次要的!关键爹要面子的!丢了面子怎么做官?爹不能做官倒是小事,只是你们怎么办?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爹想给你买只烧鸡都没钱,那可怎么好?”檀同知痛心疾首,眼圈红红。
“爹,那要怎么办?”檀悠悠不想兜圈子了,索性单刀直入:“您想要女儿做什么?”
檀同知清清嗓子:“不要你做什么,只需跟你姨娘说,你想早些出嫁即可。”
“哎呀!”檀悠悠捂住脸,娇羞跺脚:“这种话女儿怎么说得出口!不行,不行!姨娘会骂我的。”
“不会骂,不会骂,你是为了帮爹啊!也是为了全家,谁敢骂你,爹和他没完!”檀同知已经不要脸了。
“姨娘说这种事急不得,不然会被男方看不起的。”檀悠悠不干,她还想赖在娘家过几天悠闲日子呢,檀渣爹那么刚,哪里那么容易被梁知府干翻?
什么被碰瓷,挨板子,他这不是好好地么?能表演能算计人,可见打得太轻。
“只要你姨娘答应,安乐侯府那边我去说!”檀同知大声喊起来:“福王世子马上就要回京了!这小子油滑得很!梁老贼心狠手辣,不会善罢甘休的。夜长梦多,咱们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