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悠悠戴着幕笠,做贼一样从旁边快步经过。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自从裴融收拾了陆宗善一顿后,就有很多仕子慕名而来,成天围在她家门口骚扰不休。
个个都嚷嚷着要见向光公子,还有在她家门口张贴诗词,说是要以诗会友,或是请裴融点评,甚至要比试的。
裴融肯定不见这些人,任是挑衅为难嚷嚷喊叫,他自巍然不动,每天准时睡觉,按时起床,按点吃喝,管教安宝和檀悠悠,闲了就读书写字,一言不合就罚一大一小写大字,小的十篇,大的二十篇,写不完不准吃饭睡觉。
天天对着同一张脸,檀悠悠烦得要死,一心想要溜出去逛逛街买买菜顺便散散心,却被人在后门处围住,跪着哭着喊“师娘”,吓得她花容失色,逃回家半天没敢出门。
再出门就只能背着裴融在墙上架楼梯,翻到隔壁陈二郎家,乔装打扮后再溜出门去。可怜她,这么热的天,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都长痱子了。
“好烦!”檀悠悠小声叨叨着,鄙夷书铺门前围着的那群读书人没见过世面,荷花诗她能背好多首呢,只是没敢拿出来假装是自己写的而已。
柳枝小声道:“确实挺烦的,不过姑爷也真是沉得住气。”
檀悠悠道:“沉不住气怎么办?必须得沉住气啊。”
眼看那什么武仙湖畔赏荷会又要开了,裴融必须躲过这一遭才行,不然再被有心人推到风口浪尖上,这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了。
主仆二人叨叨着走到家门口,眼看门前又是围了一大群人,就赶紧低着头往陈二郎家走,准备再翻墙回家。
忽有一个妇人狂奔过来,一把拽住檀悠悠,大声喊道:“就是她!就是她!”边喊边撕扯她头上的幕笠。
檀悠悠被吓坏了,赶紧护住幕笠,抬起脚来对着那妇人就是一记佛山无影脚:“啊啊啊!救命啊!有人打劫啊!强抢民女啦!”
她的声音又脆又响亮,立时惊动了陈二郎家的下人和裴家的下人,两边同时开了门,探出头来一看究竟。
檀悠悠解决了拽住她的妇人,拔腿就往陈二郎家跑,柳枝却被那妇人死死抱住了腿,吓得脸嘴惨白:“救命啊……”
檀悠悠无奈,只好又跑回去救柳枝,谁想好几个妇人从人群中跑出来围住她,抱的抱腿,搂的搂腰,哭天抹泪的:“裴家奶奶,救命啊!”
檀悠悠莫名其妙,她又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更不是什么一根银针肉白骨、活死人的女神医,救啥命啊?
“裴家妹妹,是我。”一个细眉细眼小嘴,柔柔弱弱的妇人朝她走过来,边走边用帕子拭泪,正是那位陆宗善陆翰林的夫人。
这是要做什么?檀悠悠警觉地盯着陆夫人,她是听陈二郎说过,自打比诗失败后,陆宗善就告了病,再没在翰林院露过面,有传闻说这人病得快要死了,还说要休妻。
她是不信,有其妻必有其夫(当然不包括她和裴融),有那么一个阴险记仇心眼小的老婆,这人能因为这点事气死病死?最多就是没脸见人,暂时躲一躲罢了。
“我不认识你啊。你谁啊?”檀悠悠翻脸不认人:“还有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什么裴家妹妹。”
陆夫人大哭起来:“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啊,你怎么可以假装不认识我?我活不下去啦!求求贤伉俪网开一面,放过我吧!”
说着,这位陆夫人竟然跪到地上磕头:“裴少奶奶,我错啦,真的错了!以后再见着您,我一定绕开了走!”
仕子们围拢过来,指指点点,有好事者少不得追问是怎么回事。
陆家一个婆子在那哭号道:“都怪我家夫人不谨慎,不小心得罪了裴少奶奶,这才引起误会……现下我家老爷病得厉害,又要赶我们夫人走,说是愧对向光公子夫妻。我家夫人就想,只能求得裴少奶奶和裴公子谅解,才能有生路……”
“太不要脸了!啧啧啧!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檀悠悠打断婆子的话,上前抓住陆夫人的胳膊,用力往上一抬,就把人提了起来。
陆夫人不干,还想继续往下跪,但是抵不过檀悠悠力气大,根本没办法挣扎的。
“我不知道夫人是怎么得罪我的啊?夫人说来听听。”檀悠悠硬生生把陆夫人“扶”到石阶上坐下,她自己也很亲切地在一旁坐好,好整以暇地等人解释。
陆夫人怎么能说出来呢?在宋家的宴席上挑唆朱御史夫人针对檀悠悠,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事,一旦说出来,得罪的不止是檀悠悠一人,宋家、朱家,全都被她得罪了。
以后其他人家再有宴席要请她,也要好好掂量一下值不值得。万一她又去兴风作浪,挑唆这个,挑拨那个怎么办?
陆夫人只好捂着脸“呜呜”的哭。
“是不是陆翰林这么跟你说的啊?”檀悠悠知心大姐一样拍着陆夫人的手,义愤填膺:“你上当受骗了!一个大男人,比诗比不过别人就算了,愿赌服输,我还敬他是条好汉!自己输了就怪女人,真是让人不齿!
你是不是打算一定被休的话,就吊死在这里给我们好看?这位姐姐啊,听说男人要休妻,多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给别人腾位子!当然,我是胡说八道的,当不得真!”
“陆翰林这样的人,高风亮节,怎么可能做这种没品的事呢?毕竟你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糟糠之妻不下堂,何况姐姐一表人才、待他又好,这样都要逼死你,那是畜牲啊!哈哈哈,我乱说的,乱说的。”檀悠悠哈哈笑着,丝毫不怕周围的人听见。
陆夫人却是走火入魔一样,喃喃地道:“糟糠之妻不下堂……逼死我……给别人腾位子,腾位子……陆宗善!你对得起我!”
第192章 好人好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陆夫人已然跳上马车绝尘而去。
被丢下的陆家下人面面相觑:“……”
“……”看热闹的仕子们一脸懵,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怎地热闹就散场了?
檀悠悠无奈地摊摊手,她就是太无聊了胡说八道的,也是真怕陆宗善那种毒人为了打击报复裴融,不惜逼死自家老婆给他俩添堵——
不是没这种可能,被休的女子下场不会好,一哭二闹三上吊,这陆夫人已经哭闹过了,接下来就是吊死这条路了。
她深恨着裴融和自己,说不定真的会吊死在自家门前,来个鱼死网破。这样一来,裴融就算是一脚踩到屎盆子里去了,想想都恶心。
“进来!”裴融板着脸走出来,气势汹汹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檀悠悠抓了回去,当然,动作飞快就是了。
仕子们狂涌上前:“向光公子!向光公子!开开门啊!我是某某某啊,咱们一起吃过饭,喝过茶的……”
裴家的大门紧紧关着,就像裴融的脸一样冷酷,毫无所动。
“……”被落在外面的柳枝欲哭无泪,可怜兮兮地敲开陈二郎家的门,再小心翼翼地沿着梯子翻墙回家。
“我就是想着啊,才子不是都自诩风流吗?陆宗善那种人肯定喜欢偷鸡摸狗,毕竟家的不如野的香,野的不如偷的香……”檀悠悠及时刹住车,捂住小红嘴,以忏悔的可怜姿态巴巴地道:“夫君,我知道的,用词要文雅。刚才这话太粗俗了!”
见裴融没吭声,她又接着道:“红袖添香!陆宗善应该不少姬妾,一般这种人家呢,肯定后宅很多龌龊。他也多半不是很喜欢原配,所以才会逼原配去死,死了一个原配,他好另外娶个年轻貌美的填房。那时候,不但搞坏了我们,还换了老婆,得意的就是他了!”
“都是女人,我总得提醒一下陆夫人……谁想还真的被我说中了,陆夫人气得啊,我看陆家这桩家务事很要纠缠一段日子了。”
檀悠悠颇为自得,把脸凑到裴融面前:“夫君,你说我聪明不?”
裴融盯着她看了许久,才伸出大手拍拍她的头,缓缓说道:“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