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巴交的陈二郎更是直接跑过来,很直白地盯着陆宗善说道:“陆翰林,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你不该这样。都是读书人,不想比就不比,好好说啊,为什么要仗势欺人,让杂役赶走向光呢?我觉得你啊,有辱斯文!”
“关你什么事?你这个官话都说不清的乡巴佬!有辱斯文的是你!”陆宗善勃然大怒,把所有仇恨愤怒都冲着新人陈二郎撒去,只恨不得对着那张老实巴交的脸打赏一巴掌出气。
“你骂谁乡巴佬呢?”陈二郎不干了,粗着嗓门大声嚷嚷。
陆宗善的几个同门师兄弟围拢过来,明为劝解,实则围攻陈二郎。
他们惹不起裴融,还能惹不起陈二郎这个没有靠山的新人吗?
与陈二郎同年的进士也围拢过来,想要据理力争。
“怎么回事?一群翰林,围拢在翰林院外吵闹嚷嚷,如同菜市叫骂,成何体统?”一个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留三绺胡须,目光坚毅,面上多有风霜之色,穿半旧官服的官员走过来,微蹙着眉,不怎么高兴地看着众人。
众人全都屏声息气,俯身行礼:“郭阁老。”
陆宗善很委屈:“阁老,是有人挑事。”
郭阁老看向陈二郎:“今科榜眼,是你挑事?”
陈二郎耿直地道:“陆翰林骂我乡巴佬,有辱斯文。”
“是你先骂我的!”陆宗善嚷嚷。
“此事因裴某而起,与陈二郎无关。”裴融夹着席子卷走过来,身姿料峭、闲庭胜步,仿佛夹着的不是草席,而是一枝梅花。
“哈!裴向光!”郭阁老大喊一声,吓得所有人直眨眼睛。有人更是替裴融担心,不会这位也曾被得罪过吧?
裴融还是不慌不忙的清冷模样:“是裴某。”
有人好心提醒他:“这位是郭阁老!”
裴融神色淡淡,礼倒是行得一丝不苟。
郭阁老上下打量他一番,转身指着陆宗善道:“他要和你比诗才,你为何不与他比?是怕输吗?不行!堂堂翰林,怎能惧怕区区一介白身?你必须比!不然就是丢了我翰林院的脸面!”
“???”陆宗善满脸懵,他比了才是丢掉翰林院的脸好吧?注定要输的结局。
有人小声提醒郭阁老:“阁老,不好比的,万一输了怎么办?”
郭阁老冷笑:“怎么可能输呢?翰林就是日常做学问的人,陆翰林又是其中翘楚,老夫对他充满信心!也行,不在这里比,那就留到武仙湖赏荷会上比!”
陆宗善松了一口气,到时候另外想个法子避开好了。
却听郭阁老又道:“小陆,你保证能赢的吧?武仙湖赏荷会上必须赢哈,不然那脸面丢得可就大了,人家说的不是你陆宗善,而是要说整个翰林院,说不定天子降怒,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陆宗善身边围着的人立时“呼啦”一下闪开,缓一口气,一起劝他:“要不,答应裴向光呗,就在这比,输了只是你俩的私事,不会牵连大家……”
陆宗善有苦难言:“我……”
“就这样定了,马上比!老夫来做见证!”郭阁老一脸严肃地在杂役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示意人铺好纸笔墨砚:“要怎么比?划下道道来!”
裴融微微一笑:“请阁老命题,以一炷香为限,看谁作的诗最多,意象更高。”
《澹春山》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手打吧!
第189章 你该回家问问尊夫人
青烟缭绕,一炷香很快燃到尽头。
“停!交卷!”郭阁老严肃地命令裴融和陆宗善停下。
杂役小跑上前收走二人手中诗作,裴融淡然端坐,陆宗善面色苍白,却又带了些狂热的期盼。
他并非是不刻苦的人,这些年来武仙湖畔的奇耻大辱时刻警醒着他,他一直在刻苦学习,他的老师焦大学士也夸他学问有了进步,想来,还不至于输。
当然,必须郭阁老秉公。
想到这里,陆宗善死死盯着郭阁老,涩声道:“阁老,只是您一人品判么?”
郭阁老撩起眼皮子淡淡地看向他:“陆翰林想让谁参与品判?”
陆宗善咬着牙道:“让我的先生。”
“嗤——”有人笑了起来,挤眉弄眼:“陆翰林这是有多害怕输呢?必须自家先生在场才能赢。”
陆宗善的几个同门师兄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说道:“宗善啊,先生近来身体欠安,这种事情还是别劳烦他老人家了,你若信得过我们,便由我们品评如何?”
那边郭阁老已经看完二人诗作,轻飘飘地道:“你要请谁来品评都行,老夫不怕人说我徇私,我判裴向光赢。各位可以传看。”
众人早就等不及了,冲上前去拿走二人的诗作,传看起来。l
郭阁老以一炷香为限,以荷为题。裴融写了两首,陆宗善写了一首半。
写诗这种事,当然不是以多胜出,讲的是品质。众人只看了裴融的第一首诗,就已爱不释手。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翰林们低头吟咏着,细细品味,“卷舒开合”“自在天真”,这不正是大家必生所求么?
无人关注陆宗善写了什么,即便是他的同门师兄弟,也是用复杂的目光偷瞟着裴融,不敢为陆宗善出头——这句诗必然流传世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谁不爱惜羽毛呢?已经倒下一个陆宗善,不能再把其他人给拖下水了。
诗作传到陆宗善手中,他呆立不动,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完了,从此刻起,他便成了士林中的笑谈,再无颜面见人。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翰林院前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唯独留下裴融和陆宗善二人。
陆宗善双眼遍布血丝,仇恨地瞪着裴融道:“裴向光,我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为何总是害我?”
裴融淡淡地道:“六年前是时势使然,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我。这一次,你该回家问一问尊夫人。”
陆宗善羞愤欲绝,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
裴融夹着草席,昂首阔步行于街面,陈二郎跑出来,开心地喊道:“向光兄弟!你的事了结啦?走!我们一起回家!”
裴融微微一笑,伸出大手拍拍陈二郎的肩膀,沉声道:“多谢兄长一直等我。”
陈二郎高兴地接过他手里的草席,说道:“你太不够意思了!居然瞒了我这么久!害得我被人嘲笑!走!今晚去我家吃饭!咱哥俩必须喝一盅!”
裴融婉拒:“我还有事,改日吧。”
街角处停着一乘小轿,年轻的长随眼见裴融、陈二郎走远,便凑到轿前低声道:“阁老,他们走了。”
郭阁老捋着胡须,笑道:“卷舒开合任天真,好诗!这么多年过去了,裴向光还是那个裴向光。传令,跟紧陆宗善等人,不要让他们再出来害人。”
长随骇笑:“技不如人,就该羞愧欲死,躲在家中不露面才是,还敢害人?”
郭阁老叹道:“这世间的狠人都是不要脸的人啊。要脸的,早就死了。”
长随大着胆子道:“阁老要不要呢?”
“嗯?”郭阁老一瞪眼睛,随即笑了,坦荡荡地道:“我老郭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走吧,回家已是迟了,夫人又该罚我跪搓衣板啦……”
檀悠悠在家已是睡醒两觉,裴融还没回来。
耳听着暮鼓已响,将要宵禁,她是真有些急了。
裴某人成日在家几乎不外出,她早就习惯天黑就和他对坐吃饭,晚间亲亲抱抱斗斗嘴的悠闲时光,乍然不见其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鲍家的从外面进来道:“少奶奶,隔壁陈翰林家使人过来说,之前见着咱们公子了,公子有事前去访友,今夜会回来很晚,让您别等。”
檀悠悠奇怪了:“陈二哥是在哪里见着夫君的?”
鲍家的笑道:“陈家下人没说。”
檀悠悠坐了一回,觉得不是太踏实,索性去了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