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檀悠悠挣开裴融的手,小声和他道:“我去替你看着,听到我咳嗽就赶紧出来啊!”
“……”裴融又狠狠瞪了她一眼,用力抓住她的肩头摁住不许动,转过身对着王瑟道:“皇子妃要说什么就说吧,早年你我二人同为姐弟,又是同门,年纪幼小,没那么多避讳。如今男婚女嫁,各有夫妻,该当避讳。且,皇子妃身份高贵,更该小心谨慎。”
王瑟脸色惨白,颤抖着嘴唇惨笑:“向光提醒得是,是我不够谨慎。那,能否请你帮我寻寻那书?家里的书太多,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把它藏哪儿了。当时是你和我一起藏的……”
裴融神色肃穆:“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王瑟惊喜交加:“你想起来啦?”
裴融严肃地道:“是一本女则。大学士让皇子妃来寻此书,必有深意。皇子妃还该仔细品味才是。”
女则……女则……女则……檀悠悠不知道王瑟要寻的是否真是这书,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裴某人这肃穆的样子,严肃的语气,以及话里的内容。
还有,当着她说这话,真的不怕王表姐颜面扫地、恼羞成怒吗?
被前情人当面教做人,檀悠悠看着脸色惨白如梨花的王瑟,心里充满了真切的同情。她就不明白了,裴坑坑这种男人,有啥值得念念不忘的?王表姐还该向杨表妹学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那!
“是女则啊。”王瑟不愧是被挑出来做皇子妃的人,很快重振旗鼓,神色如常:“向光说得很对,父亲待我用心良苦。哪怕病成这样,也还替我操心。我一定牢记他老人家的叮嘱,仔细品读女则,做女子之表率。”
裴融淡淡点头:“其实我也记不得放在哪里了,不过二楼第一排书架第三行左起第二格有好几本新的女则,你可以拿那个去给姨父,不要耽搁太久,我怕他等不得。”
“嗯。”王瑟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楼上走去。
“走吧。”裴融收回目光,把睁大眼睛看热闹的檀悠悠用力拽出书楼。
“夫君走慢些。”檀悠悠被裴融拖着往前跑,裴融人高腿长,走得大步流星,她人矮腿短,不得不碎步小跑才能跟得上。一路上遇到人,总要被多看几眼,她倒是无所谓,就怕有心人传到二皇子那个小眼狗耳里,给家里惹麻烦。
裴融走得距离书楼远了才慢下脚步,皱着眉头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檀悠悠一脸懵,“我听不懂夫君在说什么。”
裴融深呼吸,平缓情绪之后才道:“把风!”
“我没说错啊!虽然我知道你们很清白,但人心险恶,万一有人乱说怎么办?我去外头替你们看着,看到有人来就提醒你们,省得生出不必要的误会,这哪儿有错?”檀悠悠见裴融脸色铁青、咬牙切齿,赶紧道:“我是用词不当!那我后面已经改了嘛,都说是替你看着了……”
“你……”裴融憋了一口气,想要解释又觉着无从说起,便板着脸道:“你晓得我清白就是了!千万别……”
他想让她千万别误会,话没说完,就被檀悠悠一嘴接过去:“知道了!我不会乱说的啦!会掉脑袋的嘛!对不对!”
“……”裴融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往前走,神色颇郁闷。
檀悠悠慢吞吞地跟在后头,心情特别的好,不对,也就是一般般了,毕竟王姨父不太好。只能说之前王姨父那番话带给她的不愉快没了。
夫妻二人回到王大学士房里没多久,王瑟也来了,手里拿的书究竟是不是《女则》,檀悠悠离得太远没看见,她只看到王大学士紧紧抓住王瑟的手和那本书,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
王瑟跪到地上失声痛哭。
接着,屋里哭声此起彼伏。
“怎么样了?”杨家舅舅带了一群人赶进来,看到这样子就上前去握住王大学士的手,红着眼眶说个不停。
屋子本来就不大,加上杨家人,站的地儿都没有,檀悠悠索性走出去,立在廊下静静候着。
等了一会儿,屋里大哭起来,二皇子匆匆忙忙赶来,看到她就皱了眉头:“你们也在?”
第176章 社畜精神
“见过殿下。您可算来啦!皇子妃正需要您呢!”檀悠悠抬手拭泪:“我们欢欢喜喜来拜年,姨父之前还和我说笑,没想到……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二皇子没理她,大步走进屋里,檀悠悠竖起耳朵,只听到他打着哭腔喊了一声:“岳父大人!我来迟了!”
都是戏精。
檀悠悠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身上的粉色织锦外衣脱下,将白色里子翻到外面穿上,再将发间的红色绒花摘下交给柳枝拿着,一切妥当才走出去。
里头还在哭,管事们却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准备丧事。毕竟王大学士病了太久,好几次病危,大家都有准备了。
檀悠悠挤进屋里,跟在杨表妹身后,别人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作为外来人口,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不算失礼。
王家不是京城人氏,亲族少在京中,长子不在,丧事只能由杨舅舅扶持着王珍办起来,至于杨慕飞和裴融等人,则都各就各位,跟着操持打杂。
女眷们自有该办的事,譬如更换各处装饰,裁制丧服,操办吃食等等。王姨母悲痛欲绝,完全不能视事,王珍妻子年轻尚且不能担当大事,全靠杨舅母帮忙操持。
檀悠悠摸清楚情况后,秉承着万事绝不强出头、有需才上前的原则,充分发挥社畜精神,跟在杨舅母身后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谦和踏实、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以低调务实的作风,展现出王大学士爱徒之妻至纯至孝、勤劳诚恳、不计得失的风貌。
她总是默默地站在人群中做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王姨母哭得昏厥过去的时候,体贴照顾遗孀、细心安慰的人是她;办事遇到困难的时候,及时提出解决方法的人是她;其他女眷太累需要休息的时候,及时顶上的人是她。
待到别人夸赞、二皇子妃答谢的时候,她安静站在人后并不上前,不夸口、不抢功,真正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然而大家并没有忘记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媳妇。
王家的老管事嬷嬷一直记得裴融媳妇在深夜独自坐在屋角、低着头艰难地吃着已经凉了的饭菜、却从未抱怨过一句。
王姨母记得自己几天粒米未进,亲儿媳忙着管事顾不上她,亲女儿身份受限也顾不上她时,是檀悠悠给她端来了一碗不冷不热、不稀不稠的美味米粥,又贴心安慰陪伴她到半夜,累得站着都睡着过去。
王珍媳妇记得自己经验不足,管事出了纰漏,焦头烂额之际是檀悠悠悄悄地委婉地提醒了她,之后绝口不提此事,替她保全颜面。
杨舅母记得自己和杨慕云因为琐事生气,是檀悠悠不动声色地替她和继女缓和关系,这才没在亲戚面前闹起来。
杨家两位表嫂则记得,自己夜里想要回家带娃歇息,是檀悠悠克服困难替她们顶上,人前还帮她们遮掩,说的每一句话都暖到了心里,让人舒服得不得了。
至于杨慕云就更不用说了,从头到尾都跟在檀悠悠身后,看她算账记账、待人接物,直接从好小姑变成了小跟班,丝毫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好。
等到丧事告一段落,檀悠悠的人缘已经好到裴融拍马也赶不上了,人在家中坐,却时常会收到杨家、王家那边送来的东西,甚至还有其他家女眷登门拜访。
裴融沉浸在失去师父的悲痛中,并未察觉到这些变化,孟嬷嬷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将要看到一颗新星冉冉升起,连带着她这个教养嬷嬷也要再次扬名于京城,于是对待檀悠悠更加上心,恨不得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然而檀悠悠再次让孟嬷嬷失望了,办完王大学士的丧事后,她直接窝在家里不外出,就连寿王府的宴请都回绝了,美其名曰是因为裴融失去师父悲痛欲绝,不思饮食,她要留在家中陪伴照顾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