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郎警告他弟弟:“先别乱来,待我入宫打听清楚再动手不迟!在旨意未下之前,你老实待着,千万别惹事!”
于是折身朝着皇宫赶去。
宫人并不知女皇在生他的气,仍旧对他笑脸奉迎:“五郎从哪里来?”
张五郎举着一个精巧华丽的丝绸风车,笑得眉眼弯弯:“寻到一个新鲜玩意儿,给圣人送来。”
宫人立刻主动回答:“圣人在寝殿内听人奏乐呢。”
丝竹声中,女皇半卧于榻上,似睡非睡。
张五郎畅通无阻地走进去,示意乐伎退下,挨着卧榻跪下去,试探着把脸贴上女皇之手,娇声道:“圣人——”
女皇从睫毛缝里瞅他一眼,没出声,却也没抽回手。
张五郎把风车送上,撒了一回娇,眼里滴下泪来:“圣人单独留下独孤不求,是不要我们了吗?”
第383章 他虽只是一个阉宦
女皇猛然睁眼,目光森寒:“什么时候开始,你也敢管我的事了?”
来自君主的威压吓得张五郎瑟瑟发抖,他扑倒在地,哽咽出声。
“微臣哪里敢管圣人的事呢?微臣只是……只是伤心嫉妒罢了……”
女皇冷笑:“嫉妒,你也配?”
她劈手将那才收到的精巧风车砸到张五郎头上,无情地道:“看看你全身上下,哪怕就是一根丝一根线,也都来自朕的赏赐。
若是没有朕,岂能有你兄弟二人的荣华富贵,岂能有你张氏一族的煊赫!
你怎么敢算计我的人,算计皇孙,算计朕!还敢管到朕头上来,你不是活腻了?嗯?”
伴随着这声质问,张五郎彻底软倒在地,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使劲磕头。
“嘭!嘭!嘭!”
他磕到头昏脑胀,额头破裂,女皇也没有露出丝毫怜悯之意。
她还那样舒服地躺着,半梦半醒的,偶尔喝一口葡萄美酒,再翻个身。
张五郎卑微到了尘埃里。
他什么都不是。
只要面前这个女人想,轻轻一根手指,就能让他和他的家族变成齑粉。
恐慌自内心深处生出来,就再也消弭不去,越放越大,越放越大,他承受不住,晕厥过去。
再醒过来,就看到了金守珍放大的脸。
“五郎终于醒了,可把奴婢吓坏啦。”
金守珍叹息着,满脸关心和不忍:“您这是……怎么又把圣人激怒了?”
“又”。
张五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
他看向金守珍,小心翼翼地试探:“怪我不信你的话,非要追着圣人问她为何宠幸独孤不求之事,这才激怒龙颜。”
“啧!”金守珍皱眉龇牙,很是无奈:“奴婢心里一直向着您和六郎……怎么会害您呢?”
张五郎不得不低头服软:“怪我,以后不会了,还请你多多关照。”
若他真的失宠,还真得靠女皇身边近侍之人帮忙说情。
金守珍诚恳地道:“哪里敢当五郎的礼,真是折杀奴婢啦。”
他压低声音:“您别急,圣人很是喜爱您和六郎,缓过这一阵子,二位还会盛宠如初。
那什么别人,何必在意?这人天天吃惯山珍海味,偶尔也要来点清粥小菜换换口味不是?”
张五郎被拍得通体舒坦,只是想起独孤不求,到底不爽,便道:“头晕得厉害,我去内医局走一趟。”
金守珍道:“叫他们过来给您瞧,哪里就用得着自己去呢?”
张五郎坚持:“我想散散步。”
“您慢走。”金守珍笑容不变,目中精光闪动。
张五郎能盛宠至今,自有其过人之处,更不是笨人。
事过之后,只要细细一想,就会生出疑虑,不信圣人能在那种时候宠幸独孤不求,必会各种撒娇吃醋,当面试探询问。
到那时两边一旦对不上,金守珍和独孤不求就该千刀万剐了。
可他金守珍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敢做,自是备了万全之策。
才刚见到女皇,他就主动坦承请罪,只是话术巧妙。
“……圣人起驾之后,五郎欲向独孤不求问罪,奴婢怕发生冲突不好看,就谎称圣人传召独孤。
独孤暂时躲入后殿,五郎紧追而来,奴婢又说圣人不许人打扰。
五郎黯然离去,瞧着是很伤心了,奴婢虽如释重负,却也怪不落忍的。
等到五郎回来,奴婢就和他赔礼道歉,说明真相,以免他心生误会,给圣人再添困扰。”
至于独孤不求在后殿中发出的那一声笑,谁能证明?又能证明什么?
以他对女皇的了解,女皇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更不会容许他向张五郎解释——
受到恩宠而不知回报,反而恃宠生骄,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必然是要敲打的。
所以他不怕张五郎闹,还怕张五郎不闹。
女皇是什么人啊,天生就不服管的主,谁敢管就是死路一条。
这不,果然闹出事来了吧。
金守珍笑眯眯的。
他倒也不是完全贪图独孤不求给的那点好处,只是吧,他虽只是一个阉宦,却也知道对错是非。
做人,绝不能因为身残就自轻自贱,那才叫真残废!
另一边,程尚食忙完活计之后,才敢抽空和杜清檀细谈之前的事。
“别怪我没有事先提点你,圣人太过聪慧厉害,但凡你有一丝知情,今日这一关你就过不去。
谗言这种事,也不能拖得太久,最好就是才刚发生就尽快消弭,不然坏印象一旦落下,很难再改变。”
所以她才知道消息,就迅速把杜清檀送到了女皇面前,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杜清檀早就想明白了。
女皇是踏着尸山血海走过来的,为了帝位差不多付出了一切,本就不会轻易相信人。
如今年迈,更是多疑,只怕在她眼里,所有靠近她的人都是别有所图。
与其说她喜爱张氏兄弟的人,不如说喜欢他们的年轻貌美,以及给她带来的愉悦和活力。
再有,就是对二张的宠爱,彰显着她作为一名女皇绝对的权威,所以不容任何人挑战。
只是想到孟萍萍,不免多了几分感叹。
“没想到她会这样硬气,可见兔子被逼狠了也会咬人。也不知她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各人自有各人的命,谁也替她急不来。”
程尚食叹息一回,起身道:“走罢,我送你去内医局,昨日就该去的了。”
内医局中坐着几个太医,一边喝水看医书,一边聊这几日最火爆的八卦三角恋事件。
“杜司药啊——”说得正眉飞色舞时,忽听一条女声响起:“各位太医,杜清檀奉旨前来报到!”
“咳咳咳……”一名太医被呛住,咳得惊天动地。
另两名太医面面相觑一回,一个去帮同僚顺气,一个堆起虚伪的笑容。
“哎呀,早就听闻杜司药食医之术十分了得,今日可算见着真人了。日后大家共为同僚,一定要互相帮扶啊。”
杜清檀笑得比他们还要虚伪:“好说,好说……不过,诸位是忘了吗?咱们随驾前往嵩山之时,不是常见面的?”
几名太医正尴尬时,张五郎缓步走了进来:“杜司药,别来无恙啊……”
第384章 先瞎为敬!
“咦!原来是张控鹤监!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杜清檀就和没看见张五郎红肿破皮的额头一般,不问不闻,笑容始终保持在恰到好处的线上——真诚、温和、恭敬。
几位太医的神色却很微妙,颇有些难以拿捏。
毕竟张氏兄弟深得圣宠,日常也被算在他们的业务范围内。
这照顾对象上了门,不问伤势是轻慢,问吧,明显不是什么好事,被骂受气都是轻的。
于是就都指望杜清檀能够主动些,把这艰巨的任务给扛了。
可杜清檀偏偏视而不见,只笑吟吟地给张五郎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外头冷,您暖暖胃。”
张五郎并不接水,只将手指着自己的额头,缓缓道:“杜司药,你看我这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