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圣人,微臣接旨之后,当即赶至太医署询问案情,再根据线索赶到张未家中。
张未确是自尽,据其妻儿、奴仆供述,曾亲眼看到并听到六郎交待张未,务必让琅琊王与杜清檀身败名裂。
张未有所惧怕,不敢损害皇孙,六郎言道,不过一杯药酒而已,倘若其人真是正人君子,又怎会因药乱性。
中间六郎曾几次三番派人催促张未办妥此事,因张未迟迟不敢下手,六郎当众鞭挞张未长子。
三日后,张未投毒残害同僚。归家之后,他长吁短叹,彻夜未眠,听闻圣人下令彻查此事,便服毒投缳自尽身亡。”
此时,女皇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独孤不求视而不见,取出奏本奉上。
“其间各种证词,以及证人画押手印皆都在此。涉及之人及物证,皆数存于大理寺中,随时可以调取。”
女皇把奏本扔在案上,也不去看,只道;“正好,六郎也在向朕哭诉,说是有人嫉恨他得宠于圣前,诬陷于他,诸位怎么看待此事?”
好个倒打一耙的张六郎!有朝一日,必杀之!
李岱心中暗恨,却也被激起了几分血性:“请圣人示下,不知六郎告的是谁?可有人证物证?”
独孤不求同问:“请圣人示下,不知六郎因何事被诬陷?”
女皇的脸色难看起来,这二人是联起手来一起和她作对是吧?
她肯定是说这件事啊!
可她自诩公正圣明,不大好意思当着臣子的面公然袒护男宠,就只管给吴鸣使眼色,让他务必体察圣意,将此事处理妥当。
吴鸣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上前一步,神态威严,声如洪钟。
“圣人,倘若微臣未曾理解错误,六郎是说,张未毒害同僚一事与他无关,乃是居心叵测之人嫉恨诬陷?”
女皇满意点头:“正是。吴卿案子查得不少,应当懂得如何断案,是吧?”
吴鸣皱起眉头:“此事必是诬陷无疑了!好端端的,六郎为何要对琅琊王和杜司药下手?这没动机啊!
想必是那张未与琅琊王、杜司药共事之时结下仇怨,刻意报复,事泄害怕,这才攀咬上六郎。
那孟萍萍天生愚钝,不知好歹,捕风捉影,听人那么一说,就跑去敲登闻鼓鸣冤,实在太过可笑!”
女皇可太满意了,正想夸奖吴鸣几句,再狠狠痛骂独孤不求和李岱一番,就听吴鸣话锋一转。
“虽则如此,击登闻鼓、立于肺石鸣冤,彰显的是圣人的圣明与爱民如子。
多年来广受好评,实得人心。臣等知晓六郎冤枉,然而百姓不知,孟萍萍不知。
是以,微臣恳请圣人,着刑部、大理寺、宪台三司共审此案,还六郎清白,保圣人君威!”
吴鸣跪倒在地,重重磕头。
李岱和独孤不求紧随其后,朗声道:“请圣人着刑部、大理寺、宪台三司共审,以保圣人君威!”
女皇一时骑虎难下,只管阴沉沉地看着这三人,咬牙切齿:“你们这是联起手来逼迫朕?”
“微臣不敢!”三条声音整齐划一。
女皇气得倒仰,勉强按捺住了,轻描淡写地道:“多大点事,就敢三司会审,小题大作!
罪人张未嫉恨同僚,胆大包天,毒害同僚,祸及皇孙,为让妻儿逃脱罪罚,攀咬六郎。
数罪并罚,理当斩之,因其畏罪自尽,便让其妻儿替他受罚,罚没家产,发配岭南!”
“此事到此结束,谁再敢提就以欺君之罪处置!”女皇站起身来就要走,明晃晃的护短。
吴鸣猛地往前一挣,高声道:“敢问圣人,何为君?君为何?欺君之罪又指的什么?”
女皇双眉倒竖,指向吴鸣,厉声道:“来人……”
独孤不求适时道:“圣人息怒,微臣方才还有一件事未曾禀告。
听张家人说,张未留有遗书,微臣多方搜寻,竟是不曾查到……”
就在此时,张五郎从帷幕后面走出来,跪在女皇面前情真意切地道:“圣人息怒,这中间定有诸多误会。”
女皇看向他的眼神却隐隐变了:“误会?”
张五郎能得盛宠多年,自是擅长察言观色,他立刻敏锐地注意到女皇不高兴了。
但这不高兴来自哪里,他却是不知,沉默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来,说道:“圣人容禀,此事确与六弟有关。”
事发突然,殿中顿时一阵死寂。
谁也不会想到,张五郎居然会当众承认自家兄弟与谋害皇孙案有关。
唯有李岱若有所思地看向独孤不求——那封所谓的张未遗书有问题。
第381章 就凭我敢陪她一起死!
自张氏兄弟得宠,张家人跟着鸡犬升天,朝中多有依附之辈,其中不乏大员。
张未,其实只是张氏兄弟的远亲,官职既不大,也非要害,可偏偏,他和张氏兄弟走得很近。
这中间自然是有不可言说的秘密。
张未自尽身亡,留下遗书,独孤不求嘴里说着找不到遗书,却又十分笃定有遗书的存在。
旁人不知,张氏兄弟却是知道独孤不求“火凤使”的身份。
女皇最信重的密探,可以直接面君的那种。
他敢当众提及,必是另有所指,甚至于——威胁。
所以张五郎很快作出了抉择。
与张六郎接受惩罚比起来,张未遗书可能带来的危险大了太多。
张五郎朗声道:“其实这件事,还是因我而起。”
他低着头,很丝滑地给李岱现场发了一口黑锅。
“早前琅琊王与我兄弟二人相遇,我与殿下行礼问安,殿下轻慢不理。”
李岱气得发晕,必死名册上再添一人。
有心想要辩解,见女皇毫无所动,只好再次忍了下来。
张五郎见李岱不敢辩解,越说越溜。
“六郎觉着我受了委屈,一心想要为我讨回公道,这便几次三番与张未商议,就是想让琅琊王出个丑而已。
我先前不知,后来知晓,便训斥并阻止了六郎。六郎虽然少年意气,却也愿意听我的话,这便罢了。
我们兄弟都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张未竟然动了手!
我这边也听人另有说法,似是自琅琊王入太医署主理政务,多次当众斥责张未,让他下不了台……”
反正就是李岱不会做人,自作自受就对了。
张五郎接着就想说杜清檀和张未的恩怨,却见独孤不求勾着半边红唇,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于是立刻往回收。
“无论如何,六郎都不该对皇孙生出报复之意,请圣人责罚,我兄弟二人无有不从。”
当事人都认错了,女皇还能说什么呢。
女皇的目光在李岱、张五郎、独孤不求、吴鸣脸上来回扫过,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张五郎并不怎么害怕,反倒笑吟吟地看向独孤不求。
“独孤主簿办案越来越精进了。听闻大理寺沉积几年的案子被你尽数办完,且无论原告、被告都很满意。圣人那天还和我说,要升你的官呢。”
虽说是“宠妃”的姿态拿捏得很稳,却也透出了几分示好之意。
李岱面无表情,转身自行离去。
吴鸣紧随其后,也大步离开。
这个时候,张五郎便收了笑脸,阴测测地看着独孤不求:“独孤主簿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独孤不求微笑着,一脸的混不吝:“多谢五郎通情达理。”
张五郎冷笑:“我若不通情达理,你想如何呢?”
独孤不求耸耸肩:“我这种人,只有烂命一条,全靠圣人提携,能如何?尽忠而已。”
张五郎缓步朝他逼近,正要出声威胁,就见金守珍立在门外,高声道:“独孤主簿,圣人传召!”
张五郎一个激灵,停住了。
独孤不求嚣张地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呲着雪白整齐的牙,低笑:“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弄不死我,便是我弄死你!”
言罢一个旋身,大步跟上金守珍,去了后殿。
张五郎在原地站了片刻,到底按捺不住,悄咪咪往后跟去,想要窥探女皇和独孤不求到底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