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檀还笑,笑容却淡了。
所以说,当大夫的,最忌讳和病人家属有这些纠葛。
医患双方相处出感情,那是好事,但再往深了发展,就容易公私不分,很不好。
毕竟行医之人,太容易见到生死。
个个都投入感情进去,很容易把自己折腾个半死。
“看吧,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你走吧,去忙你的,不用管我这个孤寡老头子。”
元老太公抱着被子,双目无神地小声念叨。
稀疏的白发,稀疏的白须,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可怜老头儿。
杜清檀温和地给他掖掖被角,态度却很坚定。
“您老不必想得太多,规矩是一定要守的,但正常的往来,我也没那么小气。”
这话说得够明白,元老太公就做错事似地低了头。
这时候,元鹤进来了。
他黑着脸骂他爹:“有病就治,做什么为难五娘?老小老小,就真把自己当不懂事的小孩儿了。”
元老太公就抱着被子噘着嘴生闷气。
元鹤从身后对着杜清檀比手势,让她自行离开。
杜清檀迅速撤退。
李莺儿收起嬉笑之色,同情地道:“我只当你游刃有余,不想也是很不容易啊。”
像这种,若不是元鹤很快赶来,还很懂道理,说不定就要在这耽搁很久。
所以,这种上门备膳的模式,真的很花时间精力。
杜清檀道:“只要不投入任何感情,做个冷心肠的人,就能游刃有余。”
所以,除非是过不下去,否则她不会再接上门备膳的活儿了。
要就像李莺儿这种,由她在家备好膳食,再来家里取。
要不然就是如同南阳王府那样,直接按照食方售卖。
李莺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就懂了。
“我只当你天性冷淡,没想到原来是因为太过通透。”
杜清檀摇摇头,转换情绪:“我们该去安平王府了。”
坚决不能把情绪带到病患面前,不然就不对。
安平王妃对李莺儿的到来自是热烈欢迎,不免拉着问长问短。
两家人有议亲的意向就是最近的事,两个孩子年貌相当,家世相当,一旦成亲,圣人也会很满意。
虽则李莺儿这样跟着杜清檀跑过来玩,是有些大胆了,但是双方还没说定,也算不得什么。
正好近距离相看一番,彼此了解深一些。
相处下来,安平王妃挺满意的,上上下下打量着李莺儿只是笑。
“听说你也找小杜调理身体,好,好,好!”
李莺儿听出来一些其他意味,却抓不住要点,索性大大方方地道:“我也觉着挺好的。”
安平王府的已婚女眷们就掩着口笑,李莺儿知道在笑她,然而认为自己没有丝毫失礼的地方,也就不在意。
安平王妃反而更加满意。
“真不愧是小杜的好友,这性子洒脱大方,我很喜欢。”
说着就要给李莺儿见面礼。
李莺儿只收下一个普通的玉石戒指,以表示“长辈赐,不敢辞”,再婉拒了贵重的金镶玉臂脱。
说笑一回,婢女来报:“外头来了一位李公子,说是来接李娘子的。”
众人便知,是李莺儿的兄弟来了。
安平王妃便道:“请李公子进来坐。”
李启笑眯眯地走进来,温文儒雅地给在座众人行礼问安。
他嘴巴甜,会看眼色会说话,只一会儿就博得了在场女眷的欢心,都觉得李家会教孩子。
安平王妃是想多留这姐弟二人玩一会儿,但是李启根本等不得,找个借口,匆匆忙忙带走了他姐和杜清檀。
杜清檀走出安平王府,就吃了一惊。
朱大郎等人骑马拉车,精神抖擞地等在路旁看着她笑。
第175章 捂住眼睛不敢看
李启炫耀:“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找到了左晖的藏身之处!”
“想着你们还会在这耽搁,索性先走了一趟家里,和大伯母说了这事儿,把东西一并带出来了。”
跟着,就见杨氏在车里露了个头:“我们赶紧走罢。”
杜清檀坐上车去,故意揶揄杨氏。
“您不是觉着,只有元二哥才能办好这事儿么?”
杨氏不承认:“我可没说过这话。”
大战在即,杜清檀懒得和她吵,只问于婆:“东西都带齐啦?”
于婆猛点头:“带齐了,带齐了,老奴拿着单子清点了三遍。”
左公子是躲得真远。
躲在了距离平康坊六个坊区那么远的群贤坊,都到外郭城坊了。
相当于从长安城的东边,一直走到西边。
群贤坊这边毗邻西市,住了许多胡人,啥打扮都有,热闹得很。
进了群贤坊门,李启就开始指挥。
“那左公子手下人多,说不定这附近就有他的人盯着。看到小杜和伯母来,立刻就会逃的。
我的想法是,小杜和伯母就在车里坐着不要露面。
由我和我姐骑着马往前走,等到了地儿,咱们先把前门后门给堵死了,叫他无处可逃!
然后再由伯母出面退礼,我和我姐、还有朱家叔父一起敲边鼓帮腔。
小杜就乖乖地在车里坐着,不要出来了!毕竟这种事,不管有理没理,对女子总是没啥好处。”
杨氏非常赞同,夸道:“李公子真是很周到了。”
“我也觉得好。”杜清檀表面上笑眯眯,实际上打算到时候非得跳出来,一展身手。
大家不要她露面,无非就是考虑会影响她的名声和姻缘。
但她恰恰就想影响一下姻缘,因为,最近的种种事情真的有点烦。
掐桃花这种事,谁帮忙都不如自己上手来得痛快!
今天穿胡服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方便行动。
话说许久没动手,手真痒。
杨氏见她听话,颇为满意并放心,便在那默默盘算,稍后见了左公子要怎么拒绝得既体面又坚决。
左公子和几个朋友一起,坐在一家胡人开的酒肆里饮酒,旁边还有胡姬表演胡旋舞。
胡姬穿得暴露,露着雪白的小蛮腰和丰满的酥胸,腰间和脖子上挂着细小的金铃铛,眉心贴着红宝石花钿。
媚眼如丝,大红唇,发辫飞扬,跳起来旋转如风,带起一股浓烈甜腻的熏香。
李启明明看得眼睛发直,还要故意假装清高。
“啧啧啧,这姓左的,表面说得好听,实际还不是躲在这里寻欢作乐。”
李莺儿嘲讽地道:“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哈?”
李启看得入迷,随口回答:“对啊。”
然后就听见漱玉偷笑。
他猛然回神,赶紧申诉:“除了我!我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打小看得太多,早就麻木了!”
李莺儿晓得他的小心思,这是特意说给杜清檀听的,便故意捣乱。
“对,不是不感兴趣,而是看得太多了,觉着不够刺激。”
“你!”李启真急了,“有你这种亲姐吗?”
李莺儿趁机拍他一巴掌。
“还不赶紧做正事!耽搁了小杜的大事,我弄死你!”
李启迅速回神,忙忙地指挥人手布防。
趁着独孤不在,那个元二郎也招了杜清檀的烦,正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时候。
待他把这桩大事办妥,再带着杜清檀、杨氏,一起往东市香料铺子游一圈,走一趟平康坊酒肆,就齐活儿了!
不要小看老实人,老实人也不好欺负的!
李启越想越美,就很激动。
李莺儿看出来了:“你有点不正常啊,是不是偷吃阿耶的丹药啦?”
“怎么可能。”
李启把现场布置完毕,屁颠屁颠去请杨氏:“大伯母,您请。”
杨氏正一正衣裙,抿一抿发髻,姿态端严地下了车。
果不其然,她才在酒肆门口露了面,左公子立刻就站起身来,动作飞快地朝着后头跑,显然就是想逃。
不想正好被朱大郎堵住。
朱大郎挺着肚子,露着胸毛,乱蓬蓬的眉毛耸着,黑豆似的小眼睛凶神恶煞地瞪着。
看起来非常凶恶。
左公子却也不怕,“唰”的一下就把华贵的锦绣外袍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