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莺儿骄傲地抱着杜清檀。
“五娘爱看书,看了许多许多书。而且她是遇过仙的人,说不定在梦里也去过岭南呢。”
萧九娘咬着桃子,问道:“当真么?去没去过?”
杜清檀道:“梦中么,倒也算是去过的。”
就见萧三娘的贴身婢女微微一笑,说道:“不知可在梦里尝过荔枝?”
这话听着却是有些无礼了。
荔枝长在岭南,极难保鲜,一般都是作为贡品,八百里加急送到长安、洛阳。
物以稀为贵,寻常人要尝上一口却是极其不易,当真是个稀罕物。
萧三娘不免皱眉低斥:“没规矩!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那婢女连忙跪伏在杜清檀面前请罪。
“婢子只是好奇,并无不敬之意。”
杜清檀懒得理这些小心眼儿,平静地道:“饶了她罢,不然怪尴尬的。”
这回尴尬的人倒是变成了萧三娘。
她立刻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给杜清檀行礼致歉。
“怪我没有教好下人,还望五娘莫要怪罪。”
杜清檀扶她起来:“不是什么大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李莺儿和萧九娘对视一眼,赶紧地插科打诨,把场面圆过去了。
却见于婆笑眯眯地走上来道:“回五娘的话,岭南左公子使人送了荔枝鲜果来。
说是用了您的药极好,恰好家乡有人送来荔枝,这便送些过来答谢。
又问您明日什么时候在,他要过来复诊。
荔枝已在井里湃着了,稍后就能送上来。大娘子让老奴过来说一声,让几位小娘子留着肚子。”
李莺儿不由乐了:“这可真是巧了!才说到荔枝,竟然真就有荔枝!我们这一趟来得太值啦!”
萧九娘则吸着口水道:“让我们留着肚子,这得有多少哇?不成,我得去瞅瞅这稀罕物。”
于婆比划给她们看:“有这么一大筐子。”
画的圈有点大,在场众人都惊了:“这左公子这般豪气?”
于是都下了楼,去水井边看那荔枝。
平安将箩筐从井里吊起来,果然新鲜个大,少说也有十多斤。
这回采蓝可得意了:“我们五娘行善积德,好人好报。”
说着,就翻了萧三娘的婢女一眼。
李莺儿的婢女漱玉好笑地扯她一下,低声道:“她才从乡下来,你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采蓝全身通泰,无处不爽:“也是。”
萧家那婢女脸红得涂了血似的,只把头深深地埋着,不敢看人。
萧三娘倒是落落大方,温柔笑道:“托五娘的福,我快十年没尝过这金疙瘩了。”
待到荔枝上桌,众女郎说说笑笑一回,倒也宾主尽欢。
临别时,李莺儿搂着杜清檀的脖子说悄悄话:“我明日单独过来找你说话,记得给我留个空。”
“知道了。”杜清檀见萧三娘盯着她看,便微笑颔首。
萧三娘亦是微笑颔首,转身上了车。
采蓝咬着指头道:“五娘,婢子怎么觉着这萧三娘主仆都怪怪的?”
杜清檀不怎么放在心上:“平时也没什么交集,不必多管。”
萧三娘看起来是有些清高的,若非李莺儿把人带来,她也不会和这种人有往来。
杨氏收拾了一盘子荔枝递过来:“送去元家,给老太公尝个鲜。”
杜清檀也不避讳,接过就去了。
元老太公正带着团团下棋呢,元二郎坐在一旁观棋,手里拿一把扇子,一会儿给老的搧一搧,一会儿给小的搧一搧。
团团遇到了难题,将小胖手托着肥嘟嘟的腮,噘着小嘴,皱着眉头,要哭似的。
“这是输了就要哭?”杜清檀走过去,把荔枝放下,轻点团团的胖脸蛋。
团团立刻抱住她:“姐姐快来帮我。”
杜清檀略微一扫,拿起一枚白棋,轻轻摁下。
“哒”的一声轻响,团团的白龙便又重新活了起来。
“姐姐真了不起!”团团使劲鼓掌,高兴得又蹦又跳。
元老太公颇为意外,捋着稀疏的胡须笑道:“五娘,你总是让我意外啊。”
杜清檀微笑行礼:“献丑。”
元鹤静静地看着她,眸中火光微闪,他轻点着荔枝:“从哪来的?”
第155章 他有权势和金钱,她有本事
杜清檀含笑看向元鹤:“病人送的。”
元老太公捏了一枚荔枝在手,笑道:“你的这个病人可真富豪啊,此物力,非一般人能及。”
杜清檀微笑垂眸:“听闻是岭南王族左氏之子。”
元老太公颔首:“那就难怪了。”
元鹤却是从这平平淡淡的一件事中,听出了些许回敬之意。
对他所展示出来的权势和金钱的回敬。
他有权势和金钱,她有本事。
权势与金钱,世间拥有的人不多,却也不少。
可她这本事,世间拥有的人却极少,不可替代。
所以她,能够拿了这珍贵的荔枝随意送人。
毕竟就连他,也是因着她这一身本事,才肯心甘情愿上前帮忙的。
元鹤轻扶额头,低声轻笑。
“对不住,是我错了。”
他放下扇子,亲手给杜清檀斟茶,然后双手奉上,举至眉齐。
杜清檀平静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团团吃惊地喊了起来:“怎么回事呀?元二哥,您为何要给姐姐赔罪?”
元老太公微忖片刻,牵了团团的手:“我们到那边去吃荔枝,让他们说话。”
那一老一小走开后,杜清檀接过元鹤的茶,轻轻放在桌上。
“元二哥言重了。您是为了我好,我也确实得了好处,我记情感恩。”
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一份尊重。
上位者的惯常通病,只要他觉着好的,便理所当然地认为,给你,就该接着。
毕竟这世间,权势金钱如百万雄兵,所向披靡,能拒绝,能不动心的又有几人。
元鹤未必知道杜清檀的具体想法,却能察觉她并不那么欢喜。
他试探地问:“我替你解去燃眉之急,你觉着不好?”
甚至都不用她开口,他便默默办妥,为此不惜欠下人情,诚意足够。
“挺好的。”杜清檀将那杯茶水高高举起:“无以为报,我敬您。”
元鹤听懂了她的拒绝。
他苦笑起来,喝了自己杯中的茶。
“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杜清檀替他斟茶,翠眉如羽,雪肤花貌,神态和静。
“多谢元二哥,我若有需要,会向您恳请的,不会藏着掖着。”
元鹤沉默片刻,轻敲棋枰:“可否手谈一番。”
杜清檀慨然应许:“许久未下,手生,还请留情。”
狠狠一番厮杀,一直杀到暮色降临。
杜清檀主动认输:“我棋力不足,元二哥赢了。”
元鹤却觉着她未曾尽力,他自己也没尽兴:“改日再约。”
“好。”杜清檀笑着起身,但见元老太公和团团静坐在一旁,不知已经观看多久了。
元老太公道:“五娘学棋多久了?师从何人?”
杜清檀轻笑:“病中寂寞,几本残谱打发时间罢了。”
她牵上团团,告辞而去。
暮色缭绕,倦鸟纷纷。
淡青色的衫裙衬着火红的霞光,隽永如画。
元鹤收回目光,准备迎接自家老父的怒火。
元老太公却是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这种事情,讲究的是水磨工夫,再接再厉吧。”
元鹤道:“是。”
无论如何,他也算是把自家的优势展现了一番。
其他的,当可徐徐图之。
元老太公又叹:“小杜,真是太难得了!若能得她进门,至少可兴三代人!”
元鹤目光微闪,放在膝上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些。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棋逢对手的亢奋之感。
杜清檀回到家里,杨氏瞅着她笑:“怎么去了这许久?”
“和元二哥下了一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