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府富贵非常,花钱像流水一样,这些开销从容的很。只要公中有钱,便是三十那天设宴,一样消耗的起。”
“我的意思是说,都要新年了,郡王妃不必采办年货,操持祭祖之类的事情吗?”
楚老夫人闻言大笑,笑完之后,若有所指地对楚锦瑶说:“人家是王妃,只要随口说一句话,有的是丫鬟婆子替王妃卖命。说是主母,但其实,嫁入王府就是过去享福的,这种往年有定例的事情,还能让正经王妃操心不成?”
楚锦瑶静默了一下,最后说:“祖母,依您看当如何?”
“我这里有一匹织金妆花缎,虽然我们穿还有些逾越,但是去王府做客,倒也不算太出脱。”楚老夫人说,“你自个儿手巧,连府里的绣娘也比不过你,这匹缎子你抱回去自己计划。等赴宴的时候,万不能被人小看。”
楚老夫人这话,几乎是明示了。
楚老夫人给了楚锦瑶一匹织金妆花缎的消息,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
妆花缎是云锦中的高端料子,贵中之贵,更何况编织的时候还加入金线,这一匹妆花缎的造价,不敢想象。楚锦妙坐在屋子里,听丫鬟禀报打探回来的消息。
楚锦妙忍不住想,去年这个时候,府中是什么样的情形呢?对,那时候没有楚锦瑶,府里只有她一个嫡二小姐,长辈的赏赐,外面商铺的进献,她都是第一个挑的。楚锦妙不放话,就没人敢抢先。
可是一过了年,她的噩梦就开始了。楚老夫人的这匹妆花缎本来该是她的,只要没有楚锦瑶。
楚锦妙最终摆了手,没好气地让丫鬟闭嘴。今年春天她还嘲笑楚锦瑶是穷人家出来的井底之蛙,没见过什么世面,手指抚摸云锦都能勾出丝来。可是现在,楚锦瑶已经有好几套云锦衣裳,如今,妆花缎也穿得起了。
而楚锦妙呢,虽然有赵氏暗暗补贴,但是赵氏如何比的上老夫人资本丰厚,价值千金的锦缎、金钗,说赏人就赏人。而楚锦妙改不了自己奢侈的作风,从不肯降低排场,让别人小看,这样只出不进,渐渐的,楚锦妙已经有些吃力了。
楚锦妙这才发现,原来,府中资源倾斜,老夫人赏赐,这些究竟意味着什么。从前这些都进了楚锦娴的私库,楚锦妙虽然眼红,但是也不敢说什么,虽然那是家中嫡长姐呢。可是现在,凭什么这个人换成了楚锦瑶?
楚锦妙眼睁睁看着楚锦瑶一日日地华丽起来,举手投足都染上高门贵族的富贵从容,家里人对楚锦瑶的排斥也渐渐消弭,最终,成了众口交赞的,五姑娘。
楚锦妙无法接受这些变化。在她看来,楚锦瑶就该捉襟见肘,就该焦躁不安,想融入这个家庭却不得其门,她从前说不在乎楚锦瑶,那是因为楚锦瑶还是个穷丫头模样,家里所有人都偏向楚锦妙,一旦天平摇摆,楚锦妙是第一个慌乱的人。
这种感觉,仿佛看到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回到楚锦瑶身上。
恍如慢刀子割肉,楚锦妙快要被逼疯了。她想起几日后的王府宴席,眼中渐渐浮现出孤注一掷的疯狂来。
即便长兴侯府再富贵,老夫人对楚锦瑶再大方,如何比得上王府,甚至,东宫?
另一处略有些阴暗的屋子里,丫鬟将炭火挑了挑,罩上炭网后,忍不住抱怨:“姑娘,您一冬天只有府里发的四身衣裳,太太没法给您补贴,我们为了不丢面子,只能调换着去年的冬衣穿。可是五姑娘这一个月就没穿过重样的衣服!就这样,老夫人还是将妆花缎赏给了五姑娘,那可是妆花缎啊!天下闺秀谁不想要一身妆花裙子。老夫人竟然这样偏心,奴婢不服。”
六姑娘听了,笑道:“你不服又有什么用?老夫人又不是我的亲祖母,怎么能指望她替我打点呢?”
“可是,姑娘就这样认了吗?”小丫鬟犹自不服,嘟囔道,“太太也真是的,房里银钱全挪到少爷身上,只顾少爷读书,都不顾姑娘死活。姑娘您马上就要议亲了,没几身压得住场面的大衣裳,如何能成呢?”
“认命吗?”六姑娘笑了,“不会的,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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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锦瑶带着玲珑回屋,她进屋烤了烤炭火,就让玲珑将其他几个丫鬟叫进来。冬日天黑的早,得赶快趁亮裁衣服。
丁香抱来针线篓,桔梗帮着楚锦瑶裁布料,丫鬟们叽叽喳喳地说:“姑娘,这就是妆花缎?市面上千金难买的皇家贡品?”
孙嬷嬷隔着人远远瞅了一眼,啧啧叹道:“这么好的缎子,竟然只是用来做衣裳。这种做客的大衣裳穿一次就不能再穿,太浪费了,穿在身上也不怕折了福。”
桔梗一听这话,回头瞪了一样,一顶肩将孙嬷嬷挤了出去:“你可消停些吧,大好的日子,管管你那张嘴!”
孙嬷嬷被一个丫鬟顶撞,当时气的倒仰,她瞪大眼睛怒视着桔梗,桔梗也不甘示弱地回视。
这时,玲珑说了一句:“宫嬷嬷,你可得闲,我有些活要问你。”
听到宫嬷嬷的名字,孙婆子这才收敛了一些。她看着桔梗得胜一般的笑脸,暗啐了一口,转身摔帘子出去了。
而屋里,丫鬟们围在楚锦瑶身边,还在叽叽喳喳地问话。
楚锦瑶没空回话,而丁香看着楚锦瑶忙活,不由摇了摇头。
她觉得,这匹布料有些老,远不如姑娘自己的。
丁香因为老实不多话,这一年慢慢得了楚锦瑶的信任,连去西厢摆弄汤公公送来的几个箱子,楚锦瑶也愿意带着丁香了。丁香看过楚锦瑶真正的私房,眼界一开,再看楚老夫人赐下来的这匹料子,总觉得老气,花样不够新鲜。
其实楚锦瑶也这样觉得。这许是楚老夫人从嫁妆或者库存里翻出来的,因为珍贵,不知道珍藏了多少年,但是妆花缎终究是匹布料,这样藏着,固然保值,可是如此一来,花样难免会过时。这就是老夫人错估了楚锦瑶的身家了,她恐怕想也不敢想,楚锦瑶私房里,足足有好几大箱的布料,其中尽是整匹的云锦、妆花缎、织金缎子这类东西。
有了自己的东西比对,难免会分出个高下之别。但这是老夫人赏下来的,一路上许多人都看到了,无论如何楚锦瑶都得穿出来走一圈,给众人个交代。同样,因着老夫人赐布之举,楚锦瑶深觉自己藏拙明智,财不露白,在她有自己的地盘之前,还是不要拿出来惹人猜忌了。所以,她那好几箱的妆花缎,只能继续锁下去。
老夫人的收藏,难免颜色俗气,是鲜艳的大红色,花纹也是缠枝花。楚锦瑶将这匹料子裁成六片,做六幅马面裙,因着这个颜色委实太艳了,楚锦瑶实在做不出穿着一身大红出门,只好翻出最开始的那匹白色紫纹云锦,裁一身对襟短袄出来。
当初楚锦瑶见到这匹白色紫纹云锦时,秦沂还在她身边。她记得就是因为自己将云锦勾了丝,回来吧嗒吧嗒掉眼泪,惹得秦沂忍无可忍地出声吓她。她还记得那时自己特别喜欢这匹料子,花了很大心思做了一身马面裙,还用绸缎在褶子上掐了流苏。然而现在物是人非,秦沂不知所踪,楚锦瑶也没有当初开开心心做衣裳的心情了。
在怀陵王府赴宴,她可不想太过出风头,能平平安安回来才是正理。
二十这天,楚锦瑶穿了白底紫色云纹立领短袄,下着红色缠枝团花马面裙,罩着银灰的毛边披风,缓缓登上马车。今日出门,照例只有赵氏和阎氏,按照序齿,楚锦瑶和六姑娘同车。
六姑娘抱着手炉,不着神色地打量楚锦瑶。
楚锦瑶的裙摆格外宽大,重重叠叠的裙褶落到地上,宛如盛放的山茶,楚锦瑶并膝坐在坐踏上,双手交叠置于膝盖,头上的步摇随着马车轻轻晃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袄裙本就宽大,穿在楚锦瑶身上,越显端庄。
已至隆冬腊月,即便马车里烧了炭火,长时间赶路也不是件轻松的活,所以楚锦瑶和六姑娘都没有卸下披风和毛领。楚锦瑶的下颌微微低着,她垂眸看向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一截雪白精巧的下颌刚好抵在蓬松的绒毛前,映衬之下,她的下颌精致的宛如工艺品,几乎如冰雕雪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