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子终于确定,自从太子爷醒来,爷说的话,他就一句都听不懂了。小林子不敢不搭话,但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只能打哈哈说:“太子爷记性真好,太子爷英明。”
秦沂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闭嘴。”
“哦。”小林子抄手,立刻低头。
秦沂终于如愿醒来,可是他却莫名地不高兴。楚锦瑶最后到底怎么样了呢?他都没来得及看伤口就昏迷过去了,不知道她伤的重不重。说来也可笑,他早就想着离开,而等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却打了个他一个措手不及。秦沂想,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和楚锦瑶道一句珍重,直到临走前,他都在和她说:“你要去哪儿?”
他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抬手,往后退。”
秦沂暗暗道,太仓促了。即便要离开,也不该是这种状况。
秦沂翻来覆去地看着玉佩,不知不觉就陷入沉思中。等他意识到时,就看到小林子立在床前,欲言又止,其他宫人也满满当当站了一地。
小林子见太子终于回过神来,赶紧问:“太子爷,太医已经在外面候着,您看,要不要宣他进来?”
“太医?”秦沂声音还有些哑,但语气中的机警却与往常丝毫无异,“是谁的人?”
“大同总兵找来的,是医家子弟出身,建兴十年去京城试礼部高等,没中,便回家乡给人看病了。他已经在这里走动许多年,时常给边关的将领看伤,和周围的军户也都认识。”小林子顿了顿,又道,“这个太医和宫里素无来往。奴才暗暗打听过,他对宫里的近况毫不知情。”
不知道近况,至少说明和宫里人往来不多,不像是皇后的人。秦沂也微微放了心,道:“传吧。”
等太医好生给秦沂诊了脉,又留下一帖药后,太医站起身,对秦沂躬身说:“殿下久病,身体还有些虚弱。但总的没什么大碍,仔细调养几天就好了。”
小林子听了这话都有些不可置信,太子爷无缘无故昏迷了快两个月,现在太医居然说只是身子虚,没有大碍?太医不知道秦沂昏迷,只以为秦沂避人养伤,而小林子却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小林子不大相信,很有心让他好好看看,但是秦沂却无甚所谓地点头,让太医留下药方出去了。
听这个太医说话,一看就不是宫中太医院出身。宫里的太医给人瞧病,谁敢放话没什么大碍?便是有十分把握,也能给你说成五分。
这个人各方面都对的上,秦沂故也不再在这个太医身上费心思。小林子弯着腰把太医送走,然后疾步匆匆赶回来。他刚进门,就看到秦沂站在地上,伸手翻看桌子上的邸报,后面围了许多宫女太监,都是想拦又不敢拦的样子。
小林子小心地开口试探:“太子爷,您刚醒来,要不先传膳?用膳只后,也好喝药。”
秦沂却知道,他其实没什么问题。他上次重伤,不知为何灵魂出窍,现在魂魄上的伤养的足足的,而身上的伤也愈合得七七八八,等他再适应两天,将久卧昏迷的身体调整好了,就可以照常出去巡兵了。
相比于自己的身体,他更关心自己昏迷的这两个月,大同和东宫有没有出什么岔子。
秦沂挥手让宫人自去摆饭,他只留下小林子一人,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境况如何了?”
太子爷不在的这段时间?小林子暗忖,太子说话越来越奇怪了,太子爷明明是昏迷,为什么要说他不在呢?但小林子嘀咕归嘀咕,面上却恭敬地回道:“前一个月,奴才等人将您守的牢实,只说您受伤需要静养,概不见客。后来总兵一定要见您一面,奴才拦不住了,就引着总兵大人进来了一趟。”
秦沂听到这话,淡笑着点头:“引大同总兵进来,还算机灵。”
小林子哈哈应是。太子刚受伤那会,他们几人费尽心思,瞒了大概一个月。大同总兵渐渐生疑,他疑虑是不是这几个太监搞鬼,故而坚持要亲自见太子。等他总算亲眼了,总兵心里的阴云却越发重。
完了,太子在他的地界上,带兵出击鞑靼,还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这怎么看都是要抄家杀头的罪啊!不说皇帝如何盛怒,恐怕内阁几个大人们,就第一个绕不过他这个大同总兵!
今上糊涂荒诞,宠幸小齐后,将前朝后宫都搞得一团糟。满朝文武看得分明,对皇上没有帝王体统很是忧心,内阁劝也劝了,谏官死谏的打也挨了,但是皇上就喜欢这样,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能有什么办法?到后来,内阁首辅都死心了,今上糊涂便糊涂吧,好在他们还有太子,太子聪颖好学,这才是全天下的希望啊!
所以几位阁老跟看命根子一眼看着太子,恐怕连自家的孙子也比不过。都说太子是一国根本,放在他们这一朝,这是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整个国的指望,都放在太子身上。满朝官员心照不宣,等皇上驾崩了,太子登基,现在的这些乌烟瘴气就有解决之机了。
然后,太子在大同总兵的看护下受伤昏迷了,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总兵能保住命才有鬼了。
总兵愁眉苦脸地出去,之后更是配合东宫的人,封锁消息,暗自寻医问药。他们就这样又糊弄了一个月,眼看起疑的人越来越多,东宫的人很快就要顶不住了,正好太子醒来了。
小林子将这一段时间的事情挑要紧的,一五一十转达给秦沂。秦沂看着满桌汤菜没有胃口,他一边听小林子禀报,一边大致挑了几筷子,等小林子说完,秦沂放下筷子,道:“总兵可来了?”
“总兵大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总兵算是半个知情人,他今日听说东宫的奴才突然忙乱起来,后面更是传了饭菜,总兵猜到这其中的一个可能,惊喜地坐都坐不住。他立刻便换上朝服,马不停蹄地跑到秦沂这里候着。
秦沂点点头,挥手示意宫人撤菜,然后站起来说:“传他进来吧。”
“哎,遵命。”
等总兵亲眼看到活动着的秦沂,当场几乎落下泪来。他站在在书房里,和秦沂说了很久,直到总兵走出行宫,神色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秦沂醒来时便已经不早,后来和总兵讨论许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小林子端来一盏灯,挑亮了灯芯,小心地提醒道:“太子爷,时候已经不早了,您要不安置吧?”
秦沂本来都点头应好了,他魂魄刚刚归位,刚才又和总兵说了许久的话,脑子又有些晕。秦沂朝内间走了两步,突然站住身,语气也陡然变得冰冷:“汤信义呢?”
小林子心里咯噔一声:“爷,汤公公不是接了您的旨意,出去找什么东西了吗?”
莫非汤公公接到的不是太子的命令?有人冒充殿下?
“呵,他还知道接了我的旨意。”秦沂冷笑,“立刻将他唤回来!他简直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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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身边的汤公公来太原的消息,迅速又无声地在官场中传递下去。一时间,城里大小官员都紧张起来,晚上睡觉都不敢睡死。
长兴侯递了两次拜帖,都被汤信义拒之门外。直到第三次,汤信义暂时落脚的院子里终于传出信来:“侯爷有心了,公公说明日有空,侯爷若想来,不如明日午时来看看。”
长兴侯可谓大喜,第二天他穿戴一新,带着二少爷,郑重地登门拜访。
汤信义果然如楚锦瑶所说,脸色还是死白死白的,不像一个喘气的人,但是今日,他的眼睛中却意外地渗透出一些烦躁来,倒给他增添了有些活人气。
长兴侯看着汤信义的脸色,意外地察觉到汤公公有些急躁。他是太子跟前的重要人物,他有什么可烦躁的?长兴侯不懂,带着儿子先给汤信义作揖,汤信义扶住,道了句“折煞我等”,然后就让人给长兴侯和二少爷看座。
长兴侯落座后,小心地挑着不怎么要紧的话题奉承,等他看场面铺陈的差不多了,才若有若无地试探:“汤公公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请公公恕罪。就是不知,可否耽误了公公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