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来势汹汹,直到日暮时分,屋外淅淅沥沥的声音才终于转小,隐见停息。
雨势见小,各宫负责打探消息的宫女太监终于能照常出行,行宫中的消息这才流通起来。
皇后让太子妃亲手做羹汤,太子妃在雨中晕倒,太子冒雨去中宫,这一桩桩一件件,很快就传到后宫众人的耳朵里。
“太子妃竟然晕倒了?”
“是。”御前大太监小心地看着皇帝的脸色,斟词酌句地说道,“女子大都体弱畏寒,太子妃在雨中等了那么久,一时气虚撑不住也是有的。”
皇帝叹息着摇头:“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样。”年轻时觉得小齐后爱拔尖,爱吃醋是少女情态,但是已经做了母亲还这样气量狭小,那就太不懂事了。
大太监不敢搭话,皇帝看你好时什么都好,一旦皇帝心思变了,情浓的优点便也成了短处。
皇帝叹息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今天这一出不像话,不光是小齐后,秦沂也太猖狂了。即便小齐后为母不慈,她也是中宫皇后,皇帝的正妻,应由皇帝来发落,秦沂身为一个儿子兼太子,又是发落下人又是语出不逊,这成什么样子?
皇帝沉默地看着桌角的香炉,太监垂着眼睛,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一时间大殿里只能听到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过了一会儿,皇帝似是叹息地说道:“来行宫本是觉得紫禁城里闷,所以带着众人出来透透气,结果又是怜嫔出事,又是太子妃出事,竟然比宫里还不安稳。这场雨后,想必天气也要转凉了,你传令下去,让礼部准备准备,择日回宫吧。”
第109章 两个女儿
秦沂回来的时候,楚锦瑶穿着淡黄软罗裙,正坐在灯下翻书。
秦沂看到下意识地皱眉:“你怎么下来了?”
楚锦瑶听到声音,立刻合了书,朝秦沂走来。她途中走快了几步,几乎是立刻被秦沂心惊胆战地扶住:“你现在怀着身子,不要乱动。”
“这怎么能叫乱动?”楚锦瑶无奈,“我又不是瓷做的,不过是正常走动罢了。”
但是秦沂还是坚持,小心翼翼把楚锦瑶放回软榻上。在他眼里,楚锦瑶现在就是一个无比娇弱的瓷器,宫殿里任何一样东西都可能伤到她。
在外面走了这一圈,秦沂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楚锦瑶立刻让人给秦沂拿干净的衣服出来。如果是往常,楚锦瑶总是要亲自给秦沂换,但是现在没人敢让楚锦瑶做这些,她只能叹了口气,等在外面。等秦沂换了衣服后,两人一起坐到软榻上。
屋外冷雨淅沥,而一窗之隔的屋内却暖灯如豆。都说灯下看美人,楚锦瑶檀发雪肤,眉眼明丽,她今日又穿着淡黄色的衣服,整个人在烛火的光晕下几乎发着柔光。眼前的美人触手可及,秦沂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他的目光不由往楚锦瑶腹部看去,那里还平坦如昔,完全看不出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可是再过八个月,一个全新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生命就会来到这个世间。
早在秦沂大婚的时候,朝臣们就毫不避讳地提起了他的子嗣,甚至有不少人或明或暗地催促过,当时秦沂听着没有什么感觉,在他看来,这和要求他去文华殿听政别无二致,不过是另一种责任罢了。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秦沂才明白这两者完全不一样。这是他以前全然没体验过的感觉,仿佛内心深处的一根弦被什么人轻轻拨动一下,此后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了不一样的涵义。
楚心瑶发现秦沂自坐下后,眼神就若有若无地朝着她的小腹看,但是秦沂也只是看着,并没有上手触碰。楚锦瑶默默叹气,他未免把怀孕想象的太脆弱了。
“今日他有没有闹你?”秦沂问,他隐约听说过女子怀孕非常难受,似乎还有孕吐?
“没有。”楚锦瑶失笑,“才一个多月而已,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呢。”
而秦沂却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慢慢严肃起来:“凡事都要防患于未然,明日我让他们调几个有经验的下人过来,产婆也立刻找最好的。”
楚锦瑶无奈:“我才一个月,你就找产婆?”
“先备着,反正又不碍事。”生来呼风唤雨、事事领先的太子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事。楚锦瑶实在说不过他,只能由他去。
秦沂想到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暗芒。他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从明日起你安心养胎,不必再去给皇后请安了。”
楚锦瑶微微怔了一下,她听下人说秦沂出去的时候,心中就隐隐有猜测,现在看来,秦沂果然去找小齐后了。
怀孕前三个月胎象不稳,最容易流产,楚锦瑶得知自己有孕后,回想白天的事也后怕不已。她在厨房这种到处都是刀具的地方站了那么久,之后还在风口吹冷风。只是这一次就罢了,若是长此以往,小齐后天天以孝顺为名故意折腾,那她这一胎就危险了。
不用去给小齐后请安,安心待在自己宫殿里养胎自然是最好的情况。可是一怀孕就不去给婆婆请安难免会被别人说骄纵,如果楚锦瑶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拼着名声不要也就罢了,可是她同时还是太子妃。
“殿下……”
“没事的。”秦沂止住楚锦瑶想说的话,“你安心养胎就是了,外面的事有我。”
以小齐后那种性格,一旦知道楚锦瑶有孕还不得变着法折腾她,指望小齐后良心发现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可是小齐后竟然答应了这种要求,显然是秦沂方才出去做了什么。楚锦瑶心中复杂难言,皇帝刚刚对秦沂起戒心,这种敏感的关头,委实不该做这些出挑的事。楚锦瑶心里低叹,素手越过精巧的案几,紧紧握住了秦沂的手臂:“殿下,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秦沂听到笑了一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直觉罢了。”楚锦瑶想到以后的孩子,眼中的光越发柔和,“殿下,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秦沂说:“都好。”
他是真心觉得无论男女都好。他自五岁起就失去了母亲,至于那个父亲有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从头看着一个孩子成长,这对秦沂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他不由想到,如果是个男孩,他一定从小就教他兵法谋略、骑射武艺,如果是个女孩……如果是个女孩,他的小郡主一定和楚锦瑶一样吧。秦沂想到一个缩小版的楚锦瑶,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楚锦瑶拿了诗经和楚辞,正兴致勃勃地从中寻找着寓意好的名字。秦沂其实知道,这是皇室中孙辈的头一个孩子,如果是个郡主还好,若是个男孩,他的名字一定是宗人府和内阁的头等大事,起名委实用不着他们俩来操心。可是即使如此,秦沂也没有打扰楚锦瑶翻书的兴致,他甚至还坐在一边给楚锦瑶参谋。要知道,这在从前的他眼中,这是完全无用的事情。
这大概就是为人父母的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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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在皇后宫里晕倒的事并不是秘密,但饶是如此,第二天楚锦瑶没有去请安,还是让后宫众人都惊讶了一把。
若只是普通累晕,应该还不至于不过来给婆母请安,哪家的媳妇敢这样拿乔。年轻女子突然闭门不出,往往只有一种解释。
太子妃莫非怀孕了?
这个猜测宛如万里晴空炸响一个闷雷,众人突然发现有许多蛛丝马迹能印证这一点。尤其是太子妃闭门不出的第三天,长兴侯府一家子的女眷都去东宫拜访太子妃。
长兴侯府的女眷被引到西次间,楚老夫人刚坐好,就忙压低了声音地问:“太子妃,您是不是有了?”
楚锦瑶轻轻颔首,念了一晚上的猜测被证实,楚老夫人捂着心口,当下欢喜的心都漏跳了好几拍。
怀孕前三个月,因为胎象不稳,以及怕折了孩子的福气,有喜的人家并不会大肆宣扬,但交好的家族多多少少都能猜到。楚老夫人心心念念盼着楚锦瑶怀孕,昨日突然接到太子的传信,让她们这几日多进宫去陪太子妃,楚老夫人和长兴侯探讨了一晚上,两个人都觉得太子这样反常,而太子妃甚至连请安都停了,这样的异状,多半是太子妃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