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堡主勃然大怒,厉声道:“一派胡言!你若不是公主,还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呢。我儿配得上最好的,他是我的独子,独子你知道吗!”言罢转头下令,“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带下去梳妆!阴阳生看好了吉时,倘或错过了,我饶不了你们!”
这回再没有公主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几个妇人七手八脚把她押进了灵堂边的耳室里。怜香惜玉,不存在的,她想反抗,换来更大力度的压制,公主身娇体贵,哪里经受过那个,当即眼泪就下来了。
“你们竟敢这么对本公主,不怕掉脑袋吗!”
公主放狠话,但反抗无效,雪白的香粉,玫红的胭脂,照样一层又一层往她脸上扑。公主眼看着自己的脸变得喜气洋洋面目全非,滚下的两行热泪在脸上开凿出深深的沟渠,砸在妆台上,泪水表面竟然还浮着一层脂粉。
外面谢堡主和夫人正面无表情地商议,到底该把这位公主塞进谢邀的棺材里,还是另外给她置办一口。谢堡主的意思是让他们同棺,这样谢邀需要的时候,唾手可得。
谢夫人并不赞同,“本来以为找不到合适的飧人,才封了棺,现在开棺,岂不是会惊动邀儿?再说已经第七日了……”谢夫人心疼得直流眼泪,“天这么热,开棺会伤了孩子的颜面,你于心何忍!还是另外准备一具棺椁吧,并排放进墓室里,她逃脱不掉,到了地下一样伺候我儿。”
谢堡主到底还是听了夫人的话,商定之后将公主拽出来,命人端来一个漆盘,盘上放着一把刀,一根绳子,还有一包砒霜。谢堡主说选吧,“选一样结果自己,比活埋进墓里强。”
公主试图再争取一把,“你们不能随意掠夺别人的性命,要不然看看上天的意思?我们来掷骰子吧!”
谢堡主说不用了,“无论如何你都得下去陪我儿子,选吧,不要耽误了落葬的吉时。”
公主无语凝噎,谁也没告诉她,上邦大国流行用飧人当随葬品。自己如花似玉的年纪,没蛊惑到释心,也没当成楚王妃,却要在这不知名的地方给人陪葬,不知国主有朝一日得知了,是什么感想。
“看来今天难逃一死了,也罢。”公主叹了口气,“不过我有个要求,我们膳善的习俗是,死前生人回避,死后不许封棺,否则灵魂会化作厉鬼,吞吃其他魂魄,你们也不想令公子反被我吃了吧?”
谢堡主虽觉得小国事多,但人家都愿意下去伺候他儿子了,这点风俗还是可以尊重的。
谢夫人点头,示意公主选一条路。公主无可奈何,只有挑砒霜碰碰运气。
但愿前几次的症状轻微不是一场误会,否则这次可死定了。公主一面吞毒一面思量,书里每到这个时候都有英雄救美的,她的英雄在哪里?释心大师指望不上,伊循又娶了别人,自己在这世上是朵无人怜爱的娇花,果然人间不值得。
好在这砒霜无色无味,入口即化,不算难以下咽。公主吞完后,有一瞬产生了看破红尘的想法,躺进他们替她准备的棺材里,开始回忆生平。遗憾的是除了吃喝玩乐,她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原来这十七年真的白活了。
不过白活也是活,活着声色犬马,还有好多乐子,就这么不声不响死在谢家堡,死不瞑目。
摸摸刚才藏下的妆刀,还好,还在。公主掩盖在大红喜服下的手攥紧了它,然后看着棺盖落下来,切断了午后的天光。
充分尊重每一位死者,是谢家最后的美德,因为砒霜是上等砒霜,毒死一头牛只需要指甲盖大小一撮,公主足足吞了五钱,绝对没有生还的希望了,因此谢家人胜券在握。
附耳贴在棺壁上听,里面没有动静,看来这小娇娘是死得透透的了。谢堡主长舒口气,和夫人欣慰地对视了一眼。
棺材里的公主昏昏欲睡,这毒让她的肠胃痉挛了一阵子,难受自然是难受的,但绝不到濒死的境地。难受过后开始犯困,她小小眯瞪一会儿养精蓄锐,待棺材颠簸起来,透过妆刀撬开的微小缝隙往外看,太阳似乎已经下山了,下葬的吉时也该到了。
一路吹吹打打,公主涩唏嘘,自己出行还没有过这么大的排面呢。她想好了,只要棺材落了地,立刻掀开棺盖发足狂奔。老天对万物都是公平的,克扣你一样,总会赐予你另一样技能,飧人的血肉香甜没错,但飧人跑得快呀。
终于棺身下沉了,公主心头一阵雀跃。她慢慢转身趴下,屈起两条腿,试图顶起棺盖。谁知发出的力,又被反弹了回来,满心的希望忽然被浇灭了,她发现这棺盖根本顶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