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主咽了口唾沫,“确……确实。不过公主自小体弱,且脾气娇纵不好相与……”
后面的话,国主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使节挑起眉毛,笑容里全是“你看着办”的深长意味。
这就是人在屋檐下的无奈,国主纠结了很久,最终妥协了。在安顿完使节过后,命人把公主叫来,忽然想起父王临终前的嘱托,内心充满了痛苦的撕扯。
膳善在列强眼里轻如鸿毛,这样的小国,想存续下去,只有紧紧依附上邦大国。代价当然必须付出,先帝对他的要求并不高,只有一点,别让自己的至亲成为那些镬人的盘中餐。再不起眼的皇族,也有他们的骄傲。
国主当时满口答应,他想总不会有这一天的,膳善国皇族中出产飧人的几率本来就低,目前只有一位公主,他觉得自己一定有办法保护这个妹妹。
谁知……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上邦大国的楚王竟然要出家。国主摸着滚烫的额头,他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公主说了。
惠风和暖,艳阳高照,殿宇前甬道两腋的池水如同两块镜面,折射出天顶逶迤而过的云朵。
国主颓然坐在大殿一侧的圈椅里,过了很久,听见甬道尽头传来清脆的铃声,有些心虚地抬起眼,看着那个穿着红地联珠对鸟纹锦衣的姑娘,从水波那头款款走来。
公主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烟雨,据说母后生她之前,梦见了一场杏花微雨。女人总是执着于这种小情调,可惜国主给妹妹准备的几个好养活的名字,一个都没用上。不过公主的美丽,确实没有辜负母后的期望,她有春雪做的骨肉,辛辣火热的身条和五官。她是个矛盾体,这种长相天生携带无数绮丽的遐想,男人觉得是个梦,女人觉得是个恐怖故事。
其实飧人和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国主心酸地想,无非大美,对于镬人来说,可以破解那种不会要命,但又无法摆脱的痼疾。
高级的病人需要高级的解药,国主看着公主的眼睛,觉得很难开口。挣扎了很久,才深吸一口气,说:“你跪下,我有件事求你。”
做惯了国主,连求人都高高在上。公主侧目看他,国主发现有语病,重新打扫了下喉咙道:“那个……今日上邦大国派遣使节入膳善,带来一个消息,你猜是什么?”
公主摇头,纤浓的眼睫下,眼波澄澈如海。
国主无措地扣着膝盖骨,努力组织语言,“也不是多要紧的事,上国的楚王想出家,太后不答应,打算从我们这里选出一位能人异士,规劝楚王打消念头。”
公主聪慧,立刻就明白了,“楚王是个镬人?”
国主脸上讪讪,答案显而易见,毕竟膳善国哪来的能人异士,能拿的出手的,除了玉匠就是飧人。
“飧”这个字眼,公主向来很排斥,它就像烙在脸上的烙印,提起这个字,立刻便让人联想到案板上的肉。既然镬的暗疾需要飧来治,为什么飧要叫飧?叫天人、元君、谪仙子,不好吗?
国主语重心长,“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了膳善的繁荣安定,皇妹你就去吧,孤封你做镇国长公主。”
公主想了想,这些虚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天岁是上邦大国,膳善除了依附它,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自己作为公主,为国赴汤蹈火也是应该的。不过她并不了解飧人以身伺虎的细节,战战兢兢问:“那个镬人,不会吃了我吧?”
她的眼睛,是世上最明净的眼睛,不管那张脸有多妖艳,只要那双眼睛望向你,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坦荡。
国主说不会,“镬人又不是茹毛饮血的蛮夷,他们只是没有味觉。换句话说,飧人是调料,只要他舔你一口,保管他重拾做人的乐趣,一猛子扎进滚滚红尘里,再也不想出家了。”
公主不太相信,“舔我一口,有这么大的功效?”
国主颔首,“绝对上头。”
公主松了口气,抚掌说:“那容易,想办法让他舔一口,我就可以回到扜泥城,继续当我的公主了。”
国主开始思量,到底是自己没有解释清楚,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尝一口不过是开门的钥匙,其后的狼血沸腾才是重点……阿弥陀佛,要不得要不得。
“孤想,既然舔都让人舔了,干脆留在上国,继续发展感情吧!”国主真挚地牵住了公主的手,“上国的楚王,是令十一国闻风丧胆的人物,可能因为造的杀业太多,忽然大彻大悟,才想遁入空门做和尚。我们膳善国,实在是太小太微不足道了,正需要这样一位盖世英雄撑腰。况且上国太后松口,只要你劝得楚王回头,就破格让你当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