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心垂着眼,蹲在火堆前收拾东西,不想去分析她话里的含义,只道:“施主昨晚可是梦见贫僧了?”
公主心头趔趄了下,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难道是睡梦中流露出什么蛛丝马迹,被他发现了吗?
至于昨晚的梦,她想了好久,实在想不出究竟做了什么内容。越是未知越是可怕,于是公主战战兢兢问:“我是不是说梦话了?我说了什么?又在试图亵渎高僧吗?”
释心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冷冷的,欲语还休。
公主提心吊胆了半天,结果他调开视线说“算了”,一面堵着气,将包袱拎上了车。
“雪积得不厚,路上慢一些,傍晚时分能够抵达原州城。”他接过马鞭,站在车辕旁,示意公主上车。
公主嘴里应着,却因他的态度忐忑。终于笨拙地爬上了车,他驱策顶马走上了官道,公主戳了戳他的后背问:“大师,男人是不是每月也会有几日心情不好?”
他没有理会她,抖抖缰绳,喝了声“驾”。
身后的公主苦闷又纳闷,以前的释心大师很有耐心,红尘琐事从心上汤汤流过,绝不会引发他太多的反应。现在性情大变,看来不是昨晚没睡好,就是她梦里的淫言浪雨骚扰到他了。
公主有点羞愧,讨好地在他背上捋了两下,“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他让了让,一本正经道:“施主别这样,男女授受不亲。”
公主干瞪眼,受惯了冷遇的人没什么气节,想了想摘下自己的围脖戴在他脑袋上,好声好气道:“大师赶车辛苦,别受了寒。”
这下他倒是没有再拒绝,公主也看不见他唇角隐约的笑意。
经历了一些事,好像大家都有所改变了。公主以前明明是那么敏锐又自作多情的人,现在却变得有些迟钝,不知该不该理解为对他信仰的尊重,难道因为那个戒疤,她反倒决定成全他了?
成全他,便不在乎自己的姻缘了吗?
马车在寒流里艰难地行进,好在雪停了,风也逐渐变小,他动了动冻得发僵的手指,偏过头问:“施主回到膳善后,有什么打算?”
公主道:“打算倒也没什么打算,继续过原来的日子。以前除了度春假,我没有机会出远门,这次跑了一趟上国,也遇到很多险象环生的事,将来熟人面前,我能吹一辈子。”
释心犹豫了下问:“你想过自己的姻缘吗?当初使节出使膳善把施主带回天岁,十二国中恐怕无人不晓了,如果听说你险些作配楚王,会不会对你将来的婚事有影响?”
公主心道释心大师担心得还挺长远,他有这份心,就不能再怨怪他这个始作俑者了。
公主善解人意地说:“你不必担心,凭本公主的美貌,有的是人上门求亲。我们西域十一国不像你们天岁,对婚事看得那么重,比如知虎兄,居然因为在一个墓里埋过,就哭着喊着要娶我,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别说你我没有成亲,就算成了亲,我也不愁嫁。等回去之后我就公开招驸马,你要是多逗留几日,说不定还能喝上我的喜酒呢。”
他听了,牵着唇角哼笑了声。她不是要请他喝喜酒,怕是想气死他吧!说好了更喜欢释心,更喜欢和尚的,等他剃了头发重新穿上袈裟,她丝毫没有重温旧梦的意思不算,居然想招驸马的好事去了。
“贫僧不能喝酒,施主忘了。”
公主哦了声,笑道:“我真是忘了,这样,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总之意思到了就行了。”
他已经气得不想搭理她了,只好放眼远看群山,远山远水看得心胸开阔些,便不会为了这个突然闭塞的榆木脑袋苦恼了。
只是路上湿滑,有的地方结了冰,马车行过困难重重,唯一的办法只得放慢脚程。不过还算幸运,天色将近黄昏时,终于赶到了原州城。
天岁的城阙都是差不多模样,远看看去像蛰伏在地,却张开双翼的巨鹰。城内一色对起的高楼,底下是青石板铺就的路,有专门的人员进行清扫。车轮到这个时候才算确确实实接触到了地面,加紧往县衙赶,彼时正是要闭衙的时候,两个衙役已经将门阖上了一半。公主心里急切,匆匆便跳下了马车,扬声大喊等一等。
那两个衙役顿住了,下班被拖延是很令人着恼的事,便粗声粗气道:“等什么等,报案不懂规矩的吗!”
公主揭开了面纱,拱手道:“对不住了,我是外邦人,有要紧事求见太守,劳烦两位替我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