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确实深了,众人纷纷各回了小院,葛氏和元清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恰见不远处凝妆的院门上有女使出来接应,葛氏望着凝妆的背影,对元清道:“咱们这位妹妹,幸好没有进宫当娘娘。”
元清闻言,回头瞥了一眼,“这是我们的造化,要不然全家都得跟着一块儿杀头。”
这倒是真话,知妹莫若兄,凝妆没什么脑子,锋芒毕露全在嘴上,她不知道,嘴上厉害最易吃亏,说不准什么时候心直口快,就把人给得罪了。
不过罗氏发了令,让凝妆不许出声倒是正确的,第 二日给事中家托了副转运使夫人朱大娘子来说合,长辈们细细美言,凝妆娴静地坐着,乍一看倒是个温柔知礼的姑娘,几乎要把朱大娘子骗住了。
朱大娘子还在感慨这园子的精美,“当初郡公筹建易园,我家官人还替郡公觅过能工巧匠呢。哎呀,找一个好手艺的,真比觅一门好亲事还难,老太君不知道,当初可费了一番工夫。”
易老夫人也尽力敷衍,“可不是嘛,如今园子还在,人却不在了……这回是老宅修缮,孙女好说歹说要让咱们搬进园子里来,一家人在一起,也好照应她。”
朱大娘子连连点头,“明娘子的确不易,好在祖母来了,她才有了依靠。”
她们对话,葛氏在一旁听得反胃,老太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高明了,早前她刚进门那会儿还觉得这老太太有几分正气,可是越相处,越觉得她狡猾入骨,再后来尊重是荡然无存了,只剩表面的和气,背后自己作自己的主。
朱大娘子闲谈半晌话又说回来,结结实实把给事中家的公子夸了一顿,说三郎多上进,人品才学多好,末了例行又来赞美凝妆:“小娘子好端庄模样,都说老太君府上家教好,今日见了,果不其然。”
凝妆腼腆地低下头,这一低头倒很有淑女的风貌,其实易老夫人也捏了把汗,很担心凝妆嘴里又蹦出一句什么来,破坏了半日的苦心经营。
还好,她忍住了,忍住就是胜利。易老夫人忙接过了话头,“大娘子谬赞了,孩子年轻,处事不老练,还有许多需要调理的地方。”
朱大娘子会错了意,满以为易老夫人是话里有话,忙道:“老太君放心,王给事的夫人待人十分宽和,和上面两个儿媳相处也很好,小娘子日后过了门,纵是有不妥帖的地方,也会缓和着教导,老太君不必担心。”顿了顿又问起另两位小娘子的婚事来,“琴娘子可说合了人家?还有郡公家的明小娘子,亲事可定下没有?”
易老夫人又端起了一点架子,矜持地说:“倒是有几家看中了我们琴妆,只是人才家世还需斟酌,暂且没有定下。至于明妆……她和仪王殿下走得近……”说罢隐晦地笑了笑,“不过八字还没一撇,且不去说她。嗳,大娘子吃茶呀。”
朱大娘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明娘子和仪王殿下有交情?”边问边挪了挪身子,“哎呀,那可是一等尊贵的皇子,是先皇后的独子啊!”
现任的皇后册立较晚,只生了两位公主,所以从血脉上来说,仪王的身份确实是无人能出其右。
边上的葛氏垂着眼,心下感慨真好嘴脸,昨天还一口一个姑娘要自矜自重,不让明妆与仪王来往,今日就拿这没影的关系为自己的大孙女助威起来。给事中家要是知道能和仪王做连襟,还不磕破了头来求娶凝妆,闹不好又变出一个拐着弯的亲戚,把琴妆也一并娶了。
易老夫人模棱两可地笑了笑,笑容看上去竟有几分藏拙的味道。
“横竖凝妆的事,就偏劳大娘子了,孩子们都到了婚嫁的年纪,该筹备便早早筹备起来吧。这三个孙女都是我的心肝宝贝,一个个送她们出了门子,我的心愿就了了。大娘子两头辛苦,事成之后一对蹄髈是跑不了的,到时候我亲自送到大娘子府上,感谢大娘子的成全。往后我们琴妆也要偏劳大娘子,大娘子的眼光咱们信得过,大娘子看准的郎子,必定是无可挑剔的好郎子。”
朱大娘子听了两句恭维的话,愈发眉开眼笑连连说好,又喝了一盏香饮子方起身告辞,“我这就往王宅跑一趟,择个好日,先下了定再说。”
易老夫人站起身又说了些客套话,末了转头吩咐葛氏:“替我送送朱大娘子。”
葛氏轻快地应了,牵起袖子比手,“大娘子请吧。”
朱大娘子又与易老夫人及罗氏颔首,这才跟着葛氏从花厅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