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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奁琳琅(205)

作者:尤四姐

穿过垂挂着竹帘的隔断,绕过半透的山水屏风,后面就是他的卧房。她咬着牙说:“到了……到了……你和人比试枪法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堂堂的上将军,却被副将刺了一枪,说出去……多丢人!”

他没有反驳,更不敢说真话,因为看见格纹窗棂前摆着一只瓜棱瓶,里面插着几支素雅的花,让他想起她在跨院张罗的种种,神思一恍惚,不知怎么就失手了。

他不回答,她也不去追问,将人搀扶到了床榻边的脚踏前。内寝昏昏的,已经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弥散的光线像一团雾,浑浑噩噩笼罩住了所有。

抬腿,迈上脚踏,他身量很高,她又生得小巧,两个人步调便不一致了。他的一条腿用上了力,身子却被她牵制,她跨上来的时候顺势一顶,他的脚尖绊了下,失去平衡后猛地向床榻栽倒下去,左手下意识去撑,只这一个动作,便痛得他几乎晕厥过去。

两个人双双倒在榻上,明妆才知道,他的床榻居然这么硬!

没有香软的垫褥,看着像床,其实和席地而睡没什么区别,单单是倒下那一瞬,就撞得她肩头闷痛起来。可是多神奇,边上的人闷哼了一声,右手却坚定地托住了她的后脑,大概他也知道自己的床太硬,撞一下,会把她彻底撞傻吧!

但来不及感动了,她忙爬起来照看他,看那张脸因剧痛皱成一团,她顿时惊慌失措,“怎么办?我去叫大夫!”

待要蹦起来,却又被他拽住了,他忍痛说不要紧,“拉扯了一下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伤口要是崩开了怎么办?”明妆想去解他的交领查看,但中途发现不便,怏怏把手缩了回来。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等他扛过这阵剧痛,越想越自责,带着哭腔说:“都怪我,我是个没用的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不是认识多年,你该怀疑我要暗杀你了吧。”

他气结,这个时候她还能说这么奇怪的话,无奈又气恼地白了她一眼。

然而她对他的不满浑然未觉,跪坐在他身旁殷勤照看,窗口最后一寸光影照在她脸颊上,素肌玉骨,可爱可怜,牵过他的被子给他擦了擦鬓角,“汗都下来了……”说着敲敲床榻,那动静像敲门一样笃笃作响,她由衷地感慨,“你的床好硬啊,我要是在这床上睡一晚,第 二日肯定硌出一身淤青来。”

她也是有口无心,但话一说完,彼此都尴尬了。明妆因自己有小心思,便格外心虚,慌忙摆手辩解,“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宣凛牵了下唇角,“你以为我觉得你是什么意思?”

明妆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她似乎从他的话里窥出了一点戏谑的味道,心忽然急切地跳起来,她想多了,但又有种别样的欢喜,不可言说。

夕阳一点点沉下去,这时廊上有脚步声隐约传来,隔着重重桃花纸,灯笼的光影慢慢升到了檐下。不一会儿外间也有人入内掌灯,像是橘春的声音,轻轻“咦”了声,“小娘子回去了吗?”

屏风是半透明的,从内寝往外看,看得很真切,但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

两个女使一个捧灯,一个捧果盘,新冬将中晌的点心撤下去,一面道:“午盏还在园子里转悠呢……”后面的话忽然便窒住了,与橘春面面相觑,连头都没敢再回一下,匆忙退出了上房。

这下好像要闹误会了,明妆发现自己竟还跪坐在他身旁,忙手脚并用爬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无措地抿了抿头,离开之前又叮嘱了一句,“天还没热呢,床上太单薄容易着凉,让她们再给你加一条垫褥吧。”

他并不关心褥子的事,先前短暂的相处,其实不能缓解这段时间的相思。她要走了,他有些失望,却不能开口挽留,略顿了顿才道:“我先前的叮嘱,还请小娘子记在心上,你该做的事都尝试了,余下的全交给我吧。”

明妆应了,复又迟疑地问:“那我与他的亲事……”

他神情淡淡的,不知是痛麻木了还是胸有成竹,随口应了声:“待到不能成时,自然就不成了。”

这话真是有禅机,虽然含糊,却也让明妆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之前不知道仪王是那样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这场婚事至少在外人看来是体面的,她也不至于太过排斥。但当她得知仪王和弥光的关系,得知了他打算把自己送给李判,那么厌恶之情就难以自控了,现在恐怕连看见那张脸,都会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