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凛不自在地抬起马鞭,指了指跨院方向,“我有件东西落下了。”
明妆哦了声,“是叫人送出来,还是你自己进去取?”话才说完,他已经翻身下马了。
“我自己进去取。”他快步迈进了门槛,却在槛前止步,回身望向她。
明妆忙跟着进门,正要让人引路,他拔下了门旁挑着的灯笼,对赵嬷嬷等人道:“你们先回内院,我有几句话,要私下叮嘱小娘子。”
明妆怔了下,忙道好,朝跨院比了比手,“我陪你过去取,有什么话,边走边说吧。”
他颔首,并不在意赵嬷嬷等人的目光,自己挑灯上了游廊。
夜很深了,风吹动院里的芭蕉叶,沙沙作响。
他走在前面,听见身后清越的脚步声,知道她离他不远。脚下不由放慢一些,想起先前在杨楼见到她,她没有像以往那样热络地同他搭话,巨大的落差让他的心拧起来,一直拧起来,拧得五脏六腑都疼了。
该怎么纾解,他不知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见一见她,即便不合常理甚至背俗,也要见一见她。
现在人就在身后,他却不知从何说起,来取物也是随便找的借口,其实他没有什么落下的,硬要探究,大约是一颗心吧。
第54章
明妆跟在他身后, 心里半是甜蜜,半是忐忑。
先前在杨楼遇见他,想来自己那点心事没有逃过芝圆的眼睛,所以芝圆要先走一步, 留时间给他们独处。可是自己怯懦了, 这样大庭广众的地方,她不能再坦坦荡荡和他见面说话, 明明外人看来或许并没有什么奇怪, 偏偏自己心虚, 刻意地想要避嫌。所以钻进酒阁子那一瞬, 她连头都没敢回一下,怕人议论,也怕被他窥出端倪。
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也许他会觉得她薄情, 甚至有过河拆桥的嫌疑, 这种误会该怎么解除呢……她一瞬想了很多借口, 但好像每一个都很牵强, 到了嘴边也不敢出口,只好怏怏咬住了唇。
抬眼觑了觑他, 那背影挺拔高大,看不见他的脸, 恍惚觉得陌生起来。可是他蓦地停住了步子, 她驻足不及险些撞到他身上, 好在勉强刹住了, 正庆幸, 听见他低沉的嗓音, 说:“小娘子怎么好像很怕见到我?”
明妆打了个激灵,暗道是啊,真的很怕见到他,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渴望又抗拒。很多次,她告诉自己只有一点点喜欢李判,但这样的暗示太多,慢慢那一点点变得无穷大,变成了“很多”喜欢。
就像现在,他微微回了回头,她只看见他耳畔那一片皮肤,一颗心已经杂乱无章地跳起来。她知道的,有些事按捺不住,越是按捺,越是泛滥成灾。
可她不能乱来,她怕李判会讨厌她,讨厌她贪得无厌,也讨厌她定了亲,朝三暮四。所以她必须忍着,并且要好好粉饰,不让他看出来,于是又扮出一贯的开朗样子,连声音里都是笑意,轻快道:“哪能呢,我日日都盼着你来看我,可惜你太忙了,我也不好打扰你。”
“是吗?”他凉声道,“先前在杨楼,你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肯说,那么着急就进了酒阁子,是怕我啰嗦吗?”
明妆说不是,心下长叹,是害怕被芝圆窥出内情来。
但这话能直白地告诉他吗?显然不能啊!她定了定神道:“今日我定亲嘛,阁子里全是宾客,我忙着招待她们,不能在外多作停留。”
他的唇角泛起苦涩来,用力咽了下去,说也对,“有客在,不能失了礼数。”
再往前,下了长廊就是月洞门,穿过门扉看见跨院杳杳的灯火,还好,没有人去楼空,并不显得荒芜。
悄然叹口气,将胸中那团郁塞强压下去,他还有更要紧的话要嘱咐她,“与仪王定了亲,禁中应当会有召见,小娘子进宫时候要格外小心,一言一行不能有任何差错。圣人面前还尤可,若是官家来见……万万不能在官家面前提起大将军,更不要在这个时候为大将军鸣冤。官家身边伺候的人,就是当初的监军弥光,小娘子不管对他有多少恨,在根基未稳之前,千万不能显露出来,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明妆愣住了,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事能够隐瞒他,其实他早就看透了。只是从来没有表露,也许是怕自己猜错了,反倒激起她报复的心吧。
不过同样是叮嘱她入宫的禁忌,仪王在意的是让她讨得圣人和官家的欢心,以便谋个好前程,李判呢,首先要保的,是她的小命。两个人,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明妆心下愈发难过了,这辈子怕是找不到第 二个,能像李判一样全心为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