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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奁琳琅(15)

作者:尤四姐

明妆说不了,“园子里不能没人,我得看家。”

袁老夫人不知内情,笑着说:“家里不是还有女使婆子吗,怎么就没人了……”细看明妆脸色,忽然明白过来,“易家那头,可是有什么说法?”

提起这个,明妆就灰心,午盏见她不答话,自己叫了声老太太,把今天易老夫人登门的经过说了一遍,“那头老太太的意思是,易家挑个命继子,来给我们小娘子‘分忧’。”

袁老夫人一听便恼火,“这算盘倒打得精,儿子不在了,还图谋剩下的家业。你爹爹这么好的人,谁知竟有个这样混账的母亲!”言罢安慰明妆,“你不必怕,那老婆子要是不依不饶,你就打发人回来传话,让我和她理论理论,做祖母的领头吃绝户,问她要不要那张老脸。”

明妆虽然为这事不快,却也并不担心,反而来劝慰外祖母,“我今日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料想祖母不会再来纠缠了。”

待要细说,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静好的声音,隔了老远就在问:“般般来了吗?”

门上仆妇应了话,静好的声音愈发响亮,“三嫂娘家派人来‘分痛’啦,般般快出来,咱们去看看!”

明妆一听,哪里还坐得住,扭头看袁老夫人,“外祖母……”

袁老夫人笑着说:“去吧,只在边上看着,别乱说话。”

她嗳了声,提着裙子飞跑出去,姐妹几个勾着胳膊进了西园。

三表哥的小院子叫腻玉轩,因三表嫂怀着身孕,院门上常挂吉祥的五色绸。刚进小院就看见里面热闹得很,正屋的地心摆着个银盆,用锦巾盖粟秆,上面撒绢花。另有几个盆里装着馒头、生枣和彩画的鸭蛋,这些精心准备的东西,表示娘家对分娩之痛的共同承担,就叫“分痛”。

做成眠羊和卧鹿的点心堆了满桌,羊头和鹿头眉心还描了花钿,静好笑嘻嘻说:“味道八成不错。”

静言扯了扯静好的袖子,让她别出声,三嫂娘家派来的婆子又展开孩子的彩衣,笑着说:“郎主和大娘子都盼着抱外孙呢,小公子落地的衣裳准备好了,只等小娘子的好消息。”

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一行人拿了赏钱,才退出院子。坐在那里半日的三嫂这时终于得空,起身和明妆打招呼,“表妹来了?快快……点心还热着呢,秦妈妈,分给妹妹们吃。”

秦妈妈得令,将热腾腾的面食捧到姊妹们手上,明妆低头打量,愈发觉得这眠羊胖大可爱。

“我属羊,真巧。”她喜滋滋地说。

秦妈妈笑起来,掖着手道:“吉祥果子,给小娘子沾喜气。日后小娘子一定能嫁个可心的郎子,金儿银女,事事如意。”

这府里的姐妹都是落落大方的姑娘,没人因这个害羞,转而来撺掇静姝:“大姐姐要多吃两个,明年出了阁,后年给我们添个小外甥。”

因果子点心很多,明妆回去还带了好大一包。这些面食里头包着不一样的馅料,有什锦、有枣泥,还有荠菜和肉馅儿的。晚间煮上一锅粥,就着薤花茄儿,吃出了平实的家常味道。

还好,接下来几日,易家那些长辈没有来易园寻麻烦,及到南岳大帝圣诞那一日,如约和芝圆碰了面。

芝圆见了她,好一阵呆怔,“不是说好了,让你仔细打扮的嘛,你怎么连脂粉都未施呀?”

明妆笑了笑,“上山进香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太刻意了。”边说边低头打量自己,一件落花流水纹的襦裙,挽一条檀色的画帛,干净利落的一身,没有哪里不好。

芝圆无可奈何,好在自己随身带着小妆盒,拉她登车之后趋身给她上妆,薄薄敷上一层粉,再点上淡淡的口脂。待要画眉,明妆慌忙躲开了,她担心芝圆一时兴起给她画分梢眉,那宽厚的两道青黛,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马车在御街上缓行,除夕之前最后一场法事,路上尽是赶往南山的香客。

空气中隐约携带了烟火气,推窗看,山林间云雾弥漫,因天气不佳,远看像漫漶的经书。

明妆饶有兴趣,大概忘了此行的目的了,十分专注地享受这份热闹。芝圆不由唏嘘,她的城府,远不像脸蛋看着那样精明。她是个简单的姑娘,高兴了大笑,不喜欢了大哭,无论悲喜,都不往心底里去。

如此甚好,不必如临大敌,缩手缩脚。到了山门前,两个人相携下车,顺着人潮踏入观内。拾阶而上,正殿在高处,宣和六年之前的重阳观还是禁中御用的道观,因此三清尊神的金身,铸造得十分宏伟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