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王道:“原本定了八人,可惜俞白要去汤宅赴宴,六哥在外也赶不回来,最后缩减成了六人。”说罢那眼眸微转,轻轻瞥了她一眼,“要说俞白这人,有时候真不是那么好说话,四哥那样盛意相邀,他还是没答应,说自己身上有什么兵戈之气,杀戮太重会冲了婚仪的喜气,商议了再三,还是婉言拒绝了。”
明妆果真赏脸笑了两声,“他怎么像个老学究似的!不过想来是在军中太久,不习惯这种热闹的场面吧。”
“还是过于慎重了,”仪王垂眼抿了口茶,放下建盏又道,“其实除了五哥,我们这些人个个都在军中历练过,只有他,把自己说得不祥之人似的,看来还是不愿意和我们为伍啊。”
至于愿意伴在谁身边,这点似乎毋庸置疑,也只有眼前这不知□□的姑娘,意识不到人家入微的体贴。
明妆没有往心里去,还有兴致问起翼国公,“与应小娘子定亲之后,我就没有见过翼公爷了,他近来好么?”
提起那位小爷,仪王便一哂,“他有什么不好的,一心只读圣贤书,朝中诸事从来不管。”一面又摆出了一副微酸口吻来,睇她一眼道,“若是没有应小娘子横插一杠,恐怕今日与你定亲的,就是五哥。我记得很清楚,你们还曾一起赏过灯,你现在问起他,一点不在乎我的想法吗?”
明妆怔怔的,对于该有的拈酸流程毫无知觉。仪王这么一说,她费了一番功夫揣摩,最后坦然应道:“我和他又没什么,殿下为什么要有想法?”
回敬得这么直白,可见还没开窍。
他无奈轻笑,两个人楚河汉界坐着,虽然侍立的女使早识趣退到廊上去了,彼此之间却还是不够亲近,没有半点未婚男女该有的自觉。
山不来就我,只好我去就山。仪王叹息着,慢悠悠起身,他原本身量就高,那放缓的动作便尤其显得优雅散漫。
明妆看着他,以为他打算告辞了,忙跟着起身准备相送,结果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踱上两步,踱到了离她最近的那张圈椅前,捋袍又坐下了,然后冲她温情地笑笑,“般般,坐。”
明妆心头一趔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想让开一些,又觉得刻意疏远不大好,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哎哟……”他忽然说,低头揉了揉眼睛。
明妆看他装模作样,立刻就明白他的图谋了,很体贴地问:“你怎么了?眼睛里进沙子了,要我给你吹吹吗?”
简直熟谙套路,她抢先一步,倒弄得仪王无路可走了。
看来画本子看得不少,这样的姑娘不大好骗,但戏演到了这里,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便继续佯装,纳罕地嘀咕:“又没起风,不知哪里来的沙子……”
明妆朝屋顶看了看,“一定是上面掉下来的。来吧,殿下不要不好意思,我来给你吹吹。”说着便凑过来,看他眨完右眼眨左眼,看了好半晌问,“到底是哪一只?”
心怀坦荡的姑娘,好像半点没有怀春少女的腼腆心思,她就是纯粹想帮忙,结果让仪王有些难以招架了,忙眨眨左眼,“这只。”
明妆凑过去看,看那渊色的瞳仁深不见底,心里不由感慨,难怪说相由心生,他连眼珠子都长得不似常人。
不过若论相貌,仪王确实是不错,褪却一身青涩,有这个年纪男人应有的沉稳阅历。高高在上时让人觉得不易亲近,要是眼波一婉转,又有种奇怪的诱惑感。两者不冲突,和谐地并存在同一个身体里,大多时候言笑晏晏,背后暗藏杀机。
此刻呢,不知是不是又在盘算什么,专注地看着她,看久了,看出了明妆一点后知后觉的羞涩。
这是彼此第 一次离得这么近,仪王觉得很好,没有让他生出任何不适感,他就知道自己这回的决定是正确的。
其实梅园那次并不算初遇,早在她乘着马车穿街过巷时,他就留意她了。彼时陕州军刚攻破邶国王庭,他知道李宣凛会押着使节入上京,要巩固关系,最直接的手段就是联姻。
人选是现成的,比起直剌剌迎娶重臣的女儿,拐上一个弯,可以堵悠悠众口,所以连官家都不曾反对。老天也算对他不薄,密云郡公的女儿生得窈窕多姿,梅园露过一面后惊艳了整个上京,越是这样,越有利于他,求娶美人是佳话,倘或她五短身材,又黑又胖,他还一门心思结亲,那就是活脱脱的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了。
既然命运推进,已经到了这一步,便好好受用吧!他在等,等着美人吐气如兰,轻轻吹上一口,他就打算百病全消了。可惜现实情况,好像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