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妆看后竟是有些唏嘘,暗道妾室不易,即便是生了个得意的儿子,自己在家也还是得意不起来,照旧要被正室压一头。
这唐大娘子呢,也实在是个厉害角色,看过一圈回到座上,笑着问明妆:“我听说府上老夫人也在园子里住着,问了女使,才知道她住西园。这东园西园都有人住着,那我们二郎,却是住在哪里呀?”
明妆直言道:“住跨院。”
唐大娘子闻言,脸上露出不解的笑来,看了姚氏一眼道:“这园子不是被二郎买下了吗,如何家主竟要住跨院,真是闻所未闻啊。”
明妆知道她此来必定要挑刺,便好言道:“跨院离前门最近,公爷早出晚归,想是担心惊动园里的人,所以我说要腾出西边的园子来,他也没有答应。”
唐大娘子却不认同,“话不是这样说,要是为了便于忙公务,直接住在衙门就是了,做什么非要置办一处宅子?好好的家主,弄得像小厮一样,竟住到跨院去了……我一向知道小娘子是个稳当人,但这件事却是小娘子疏忽了。他大而化之,小娘子不能由他,毕竟真金白银掏出来,既做了买卖,就要有个做买卖的样子,是不是?”
姚氏听唐大娘子说话不留情面,怕明妆下不来台,忙出言解围,“大娘子,二郎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说一不二,在家也是一样。他既说要住在跨院,总有他的道理……”然而后面的话被唐大娘子一个眼风扫来,呜咽进了喉咙里,再瞥瞥易小娘子,自己也是爱莫能助了。
明妆倒不怵这位大娘子,不过虚应两句,“等公爷回来,我再同他商议商议,把大娘子的意思告诉他,无论如何一定把他请进园子里住。”
听说要告知李宣凛,唐大娘子又有点不自在,但这些且不去计较,调转了话风又道:“其实我的意思是,你们男未婚女未嫁,住在一个园子里,难免要招人背后议论。我知道小娘子心思单纯,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你们又是自小认识,彼此间兄妹一样,但……总是各自大了,瓜田李下的,男人家倒是无所谓,万一带累了小娘子的名声,那就不好了。”
明妆颔首,“大娘子说得很是。”
唐大娘子见她认同,轻挪了挪身子道:“那小娘子何不搬出园子呢,拿卖园子的钱再赁一处私宅,或是买一座小一些的,自己也住得自在。”
明妆道:“我现在就住得很自在,毕竟这园子我住了三年,就算去外面找,也未必有这里舒心。再者说,我卖园子的时候少收了公爷八十贯,用作赁金,就是为了能够继续住在这里。若是现在出去,赁金怎么好意思要回呢……”眼波一转又望向唐大娘子,恳切地打起了商量,“我细细思量,大娘子说得确实在理,园子卖了,继续住在这里,弄得大娘子要登门也不方便。要不这样,这八十贯钱请大娘子垫付给我,大娘子和公爷是一家人,必不会在意这一星半点的,只要赁金退还,我即刻带上一家老小离开,大娘子看,这样好不好?”
难题终于踢到了唐大娘子面前,对面的人眨巴了一下眼睛,“当初买园子,还有这约定?”
“是啊。”明妆道,“因我爹娘的灵位供奉在园子里,一时不便挪出去,这才和公爷商定,暂且住在这里。”
可是唐大娘子自觉与二郎全无半点钱财来往,八十贯可不是小数目。先前他攻破邶国,朝廷赏银巨万,他连一文都不曾孝敬家里,凭什么现在自己要拿出这八十贯钱来,这园子又不姓唐!
于是开始搪塞,“小娘子真是说笑了,园子卖给了谁,银钱结算自然是与他交涉,我胡乱垫付这笔钱,二郎知道了也未必谢我……”
结果话没说完,花厅外就有人接了口,“未必谢你,必是不赞同你这样做,心里既然知道,又何必来作这黑脸呢。”
如果说先前的交锋下藏着暗涌,那么现在投进了一块石头,水花是彻底溅出来了。
唐大娘子板起脸朝外看,一个穿着菘蓝褙子的老妇由女使搀扶着,缓缓登上了台阶。进门来,先是一笑,对唐大娘子道:“这是开国子府官眷不是?听说新近敕封了诰命,还未向大娘子道喜呢。以前咱们两家不熟悉,往后且有打交道的时候,大娘子人情留一线,将来也好走动。”
完全就是老资历的前辈,对后来者居高临下的教诲。唐大娘子听得很不是滋味,也绝不纵着这老太婆的性子,站起寥寥欠了欠身,皮笑肉不笑道:“原来这位就是易家老夫人啊!二郎买下易园时,我就听说易小娘子带着一位祖母,当时还纳闷呢,郡公爷兄弟三人,老夫人怎么沦落到要投靠孙女的境地。别人同我说,我是一万个不相信,结果今日登门,才发现竟是真的……哎呀,老夫人莫不是与小娘子感情太深了吗,还是家里遇上了什么难处,否则怎么不去依靠儿子,倒来投奔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