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完这话,脸上神情忽地肃穆起来,凝眉看了她半晌,忽然又泄气地笑了,一手盖住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不怕孤单……”
可是身在军营的武将,身边有数不清的禁卫和兵卒,哪里会孤单。明妆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以为只有自己会时不时感到彷徨,原来李判也会吗?
“要不然,我去托外祖母吧,还有干娘,让她们替你踅摸好姑娘。过两日芝圆就要与高安郡王成婚了,到时候有好多贵女出席呢,你自己留神看着,看中了哪个,咱们再想办法。”
她自觉出了个好主意,可惜他好像并不领情。隔窗朦胧的灯光照亮他的下半张脸,那丰盈的嘴唇轻启,吐出来的话没有温度,“不要。”
不要?明妆眨了眨眼,心道刚才还说自己也怕孤单,真要给他找个伴,他又不答应了。
所以喝高了的人就是前言不搭后语,虽然看似清醒,实则脑子是混乱的。明妆也不与他多言,抬眼正看见午盏的身影从窗外走过,很快端了盖盅送到榻前,“小娘子,二陈汤来了。”
明妆扭头看看榻上的人,他没有动静,也不说话,该不是睡着了吧!睡觉就是最好的醒酒良方,这二陈汤,实则多余了。
指指桌上,示意午盏把盅放下,两个人蹑手蹑脚从屋里退了出来。回头看见煎雪嘀咕着从廊子那头过来,到了近前还在抱怨:“这屋里连个放盆的架子都没有,李判平时不用洗脸啊?”
他屋里没有女使,一应都是小厮安排,想必是遗漏了。明妆说不要紧,“明日你们过来瞧瞧,重新把这里收拾一遍。找个花瓶,在南窗底下养上花,再换一套好看的被褥,要牡丹海棠满池娇的,这样一装点,屋子里就不会冷冰冰的了。”
活着须得有意境,要活得花团锦簇,每天才能高高兴兴。明妆安排完了,转头又吩咐七斗:“我这就回去了,你听着里头动静,万一公爷有什么事,就打发人来东边找我。”
七斗应了声是,把人送到月洞门上,看她们挑着灯笼走进园子深处,这才退回跨院。
第 二日春光明媚,明妆一觉睡到辰时,起床洗漱,刚绾好发,就听婆子进来回话,说汤家小娘子来了。
这里话音才落,外面芝圆的嗓音就到了廊上,明快地唤般般,“你这阵子怎么不露面?我在家等你好几日,你都不来看我!”
明妆顾不上插簪子,忙出门迎人,欢天喜地牵着她的手引进房里,一面回身打发午盏,“派个人过去看看,李判酒醒了没有。”
芝圆见她这样吩咐,才想起有这么回事,“我听说你把易园卖了,果真吗?”
明妆拉她在榻上坐下,让人上甜甜的饮子,牵着袖子替她斟上,无奈道:“你先前说我没去看你,实在是家里杂事一大堆,走也走不开。祖母为了阖家搬进这里,把宜男桥巷的老宅翻修了,一家子鸡飞狗跳闹了好几日,我脑子都快炸开了。后来想了办法,干脆把园子卖给李判,这样他们就住不下去了,如今只剩祖母一个,家里安静多了。”
芝圆这才明白过来,“我说呢,好好的,做什么要卖园子。“提起明妆那个祖母,实在是令人头疼,不由撑着脑门嗟叹,“也是奇了,世上怎么会有易家老太太这样的人,儿子不在了,孙女就不是骨肉了。”
午盏因陪在小娘子身边,和芝圆也相熟,因此说话没有那么多的忌讳,把昨日老太太又推了仪王求亲的事,也和芝圆说了。
听得芝圆拍案而起,“这老婆子疯魔了不成,她是好日子过久了,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明妆不大愿意谈论那位祖母,指指盘里的蜜酥裹食让芝圆尝尝,复又问:“你的昏礼筹备得怎么样了?家下事多,我也没能过去帮忙,你可不要怪我。”
“哪里。”芝圆道,“女使婆子一大堆,也没什么要我操心的,就是喜服改了好几回,改得我很不耐烦。”
这些都是小事,明妆由衷替她高兴,“你要成婚了,一定很欢喜吧!”
芝圆说欢喜啊,“最要紧一桩,应宝玥不会再纠缠四哥了,我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下了。可怜五哥,当了替死鬼,听说已经过了礼,九月里就要成婚了。想想也真是晦气得很,将来咱们做了妯娌,中间还要夹个她,到时候大眼瞪小眼,必定十分尴尬。”说着又神秘一笑,偏头看看边上女使,摆手让她们退远些,自己挪到明妆身边并肩坐定,凑在她耳边说,“我阿娘昨日让我看了避火图,哎呀,鬼打架一般,很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