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王说是,深知道官家那句“猪狗不如”是在敲打他。有时候真不明白,明明都是儿子,明明自己还是嫡出,为什么一个贱人生养的,就那么得官家的心。官家儿子多,偏私得厉害了,兄弟之间也会争宠,说到底都是官家的错,是他这个父亲当得不称职。
好在李霁清彻底出局了,这件事后再也没了夺嫡的资格,官家的拳拳爱子之心最后害了他,自己还有什么可斤斤计较的。于是从容一如往常,复叉手行了一礼,从崇政殿后阁退了出来。
弥光一路相送,送他去皇后的寝宫,半道上掖着手道:“那个李宣凛,小人试探过了,他嘴上庆幸易云川的死,让他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但说及易娘子时,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仪王扬眉笑了笑,“不出所料,弥令触到他的底线了。”
弥光丧气地摇头,“他竟拿我的家小来威胁我,可见这易小娘子对他十分重要,殿下这步棋是下对了。但殿下,他日成就大事,易小娘子就是一国之母,届时小人的肝脑涂地成了殿下脚下的泥,恐怕不值一提了吧。”
他旁敲侧击,仪王听罢转头看了眼这阉人,那张白腻的脸上眉眼耷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承诺弥令的话,几时反悔过?易娘子的作用不过是牵制李宣凛,目下你我都在委曲求全,忍一时而已,绝不会忍一世的。弥令当初任过先皇后殿中押班,虽只有短短两个月,先皇后待你不薄,我与弥令的情分,也非旁人可比。”他负手佯佯走在夹道里,迎面的日光让他眯起了眼,他语调笃定,大大给了弥光一颗定心丸吃,“只要得到我想要的,那些人,一个都不会留。李宣凛功高盖主,易小娘子是枕边利刃,届时我会比弥令更想摆脱他们,弥令只管放心。”
第36章
弥光听他这样说, 终于重新露出了笑脸,“有殿下这句话,小人就放心了。说起先皇后,小人在仁明殿供职的时候, 确实很受先皇后照顾, 所以小人惦念先皇后的好,一心辅佐殿下。官家在册立太子一事上, 到现在都不曾有一句准话, 小人本以为上次道州平叛之后, 官家至少会有抬举殿下的意思, 没想到只是封了个王爵,就草草打发了,这事办得不地道。还有前阵子豫章郡王那件事……官家甚是懊恼,宣了宰相和庆国公入禁中商讨过,那两位的意思是公事公办, 官家虽然无可奈何, 但言下之意小人听得出来, 恐怕不无怨怪殿下的意思。”
仪王苦笑, “同样是儿子,我竟不明白自己有哪一点不如大哥, 就算到了现在这样境地,爹爹还是向着他。”
弥光轻叹了口气, “大约还是因为先皇后与官家不睦吧, 官家把对先皇后的不满, 都转嫁到殿下身上了。”
仪王的生母明德皇后, 确实不是男人眼中柔情似水的女子, 她独立果断, 爱憎分明,因为官家宠爱的孙贵妃放肆僭越,就命左右将人按在那里狠狠鞭打了一顿,从此和官家结下梁子,直到临终,夫妇之间也没有和解。
在官家眼中,她是粗鲁蛮狠,不可一世的人,就是这样的人,教导不出优秀的皇子,因此本该是他的太子之位一直悬空着,至今没有定夺。得不到肯定,对他是最大的伤害,他为此彷徨过、伤心过、羞愧过,也愤怒过,但那又如何,还是要一日日地忍耐下去,忍得久了,心肠变得坚硬。他知道别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在爹爹眼中都是好的,自己若是再不争取,就要彻底被人踩在脚下了。
“发落了大哥之后,爹爹可有其他动作?”
弥光道:“传召了高安郡王,把龙图阁修正本朝记事的差事交给他了,三日之前还曾召见过寿春郡王。”
所谓的寿春郡王是三皇子,生母俞贤妃在世时颇受官家礼遇,但他这人擅藏拙,平时不爱出头,在兄弟之中并不拔尖,爹爹平时也不怎么注意他。可是奇怪,这回大哥出了事,年长的皇子中除了自己远赴太康,剩下的爹爹都召见了一回,又想起自己先前去崇政殿复命的情景,爹爹连面都不肯见上一见,两下里一对比,让他心头的焦躁重又浮了上来。
弥光见他不说话,唤了声殿下,“稍安勿躁,越是这样时候,越应当沉住气。”
他颔首,放眼望向夹道的尽头,凉声道:“多少次……多得我都记不清了,就算我为社稷再奔忙,爹爹好像都看不见。无所谓,爹爹看不上我没关系,我的功绩能让满朝文武看见,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