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书库 > 乌金坠(87)

乌金坠(87)

作者:尤四姐

皇帝却因她的琢磨打量,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他下意识偏过身去,只拿侧脸对着她,语气里带着点愠怒,沉声说:“你做什么看着朕?从小就是这样,如今长大了又是这样!朕有那么好看,值得你不错眼珠瞧朕?”

颐行忽地回过神来,暗想自己真是糊涂了,八成是见的男人太少,才会把夏太医和皇帝放在一起比较。

她讪讪收回了视线,飘飘忽忽地,看向了前殿屋顶的藻井,绞着手卷扭了扭身子:“万岁爷真说着啦,奴才瞧您,可不就是因为您好看嘛。”一面说,一面又暗递了一回秋波。

皇帝只觉脸上寒毛都竖起来,她这副模样简直像中了邪,明明和夏太医相处时不是这样的。

唯一可解释,是她正在使尽浑身解数勾引他。那扭捏的表情,谄媚的话,无一不在叫嚣着“快看重我,快给我晋位”。可她手段不高超,就像那天御花园里闪亮登场一样,处处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造作来。

皇帝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单刀直入的准备,“不必兜圈子了,实话说了吧,你是不是想侍寝?”

颐行五雷轰顶,忽然噤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

第41章 第 41 章

颐行结结巴巴,  “我……我……我……”

爷们儿脸皮厚,可真敢问啊。这也是对她数度语言摧残的反抗,因此耍起了横——“既然你这么执着,  朕就成全了你”。

可颐行审视了一回自己的内心,她除了想邀宠,真没有侍寝的意思。

当然成为了天子后宫,最首要的就是开枝散叶嘛,  这些她都知道,也不是没有准备。然而真到了这裉节儿上,  她忽然觉得不大合适了,  自己虽比他小了六岁,可辈分儿大着呢,这小小子儿想临幸她,  真不怕有违人伦啊。

她无措地擦掉了鼻尖上的热汗,  艰难地看了他一眼道:“万岁爷宣奴才来,  不是为了训诫吗。好好的,  中途换成了侍寝,  那传出去多不好听,奴才丢不起这个人。”

皇帝听了只想仰天大笑。侍寝是后宫嫔妃唯一孜孜追求的东西,  她今儿要是上了龙床,  明儿别人瞧她的眼光就不一样。她果然还是个四六不懂的小丫头子,  这会儿没有顺杆爬,  过了这个村,  可就没这个店了。

“你的意思是不想侍寝?既然晋了位,  哪有不侍寝的道理?让你空占个位分,  让内务府养活一个闲人?”

皇帝嘴上毕竟还是得占上风的,  就算他自己也没想明白,  没准备好,但让她懂得该尽的义务,也是必须的。

颐行呢,有种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好像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推脱的道理了。皇帝罔顾礼法只想实行权力,当然不是不可以。自己走到这份儿上,一切都得向前看,得冲着捞人脚踏实地地奋斗。

反正早晚有这一遭儿,颐行甩了甩头发,意外地没甩动起大辫子来,心里一阵空虚。空虚过后便鼓足了劲儿,四下看了看道:“要不奴才找个地儿先沐浴?”顺带便地,提了提自己寝宫环境的艰苦,“奴才那住处,连个沐浴的桶都没有,原想着不会被主子翻牌子的,所以也顾不上擦洗。这会儿……”她刻意地撑起两臂,来回扯动了一下背后衣裳,“这会儿身上全是汗来着。奴才这就找怀恩总管去,让他给奴才现预备起来,皇上等我一会儿。”

她说话要走,皇帝心头倒一惊,心道她不会当真了吧?今晚上就打算霸王硬上弓?那她先头那股子推三阻四的做派全是假的?是为了引他较劲,才刻意这么说的?

“等等……”皇帝心头有些不悦,“你这么邋遢,就上围房等翻牌子?这是对朕的不恭。”

颐行说:“奴才不是有意不恭,实在是我宫里头没有浴桶,没有胰子,没有热水……什么也没有,这才有负圣恩的。今晚过后,您能赏我一个浴桶吗?往后我再上围房里来,一定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以备万岁垂青。”

真是……好出息啊!侍一回寝,就想要一个浴桶,那等她爬上皇贵妃位,宫里的东西该装不下了。

但答应位分低,所用的份例委实有限,她是锦衣玉食作养出来的,这些必备的东西都没有,更别提擦身的香粉了,难怪她站在地心直流汗,皇帝看着她,看出了一副造作包裹下的可怜相。

“来人!”他唤了一声。

门外的怀恩立刻虾着腰,迈进了次间,“听万岁爷示下。”

皇帝蹙着眉,拿手随意一指那个愣头愣脑的人,“下令内务府,给猗兰馆送全套的浴具,另给她置办两身夏衣。”

怀恩道“嗻”,立刻却行退出次间,上外头传令去了。

颐行却很意外,没想到还没侍寝,浴桶就有着落了,不光洗漱不用发愁,还另赏了两套衣裳。她忽然感动得鼻子发酸,暗道小时候不打不相识,原来皇上并不是那么睚眦必报的人啊。

“您还打听过奴才住在哪儿……”她感恩不已,“储秀宫里头好几处屋子呢,您怎么知道我住在猗兰馆?”

皇帝怔了下,发现这事儿弄得不好要穿帮。

他上回去瞧她,是以夏太医的身份,脑子里存着的见闻也都是夏太医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脱口就说出来了呢。

现在只好尽力补救了,皇帝东拉西扯起来,“是贵妃昨儿来回事,说起懋嫔把你安置在猗兰馆,朕听过就记下了。今儿侍寝……还是算了吧,改日……等你把自己刷洗干净再说,别弄脏了朕的龙床。”

说真的,到头来临阵退缩的是他。

明明帝王临幸后宫,是最简单不过的,不需要太多的感情,吹了灯唯剩男人女人那点事,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瞬间欢愉和传宗接代罢了。可不知为什么,面对她时他却做不出那些事来了,究竟是因为小时候受到了她的惊吓,还是果真看重所谓的辈分,他也说不清楚。

瞧瞧她,十六岁的女孩子,鲜活得像花一样。虽然为晋位动了很多心思,但他并不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好,比如刚才那些酸倒了牙的话和动作,都是她有心机的表现。她有心机不要紧,只要自己比她更能掌控大局,更能掌控她就行了。然而临幸的事儿,他觉得还是再缓一缓为妙,不为旁的,只为他现在也不敢确定,究竟坦诚相见后,自己能不能做到雄风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