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行说好,一副自信的样子,连胸膛都挺了起来,“我机灵着呢,您就擎好儿吧。”
要是换了一般人,这句话是完全可以信赖的,但从她嘴里说出来,事儿就有点悬了。
他不得不叮嘱:“万事三思而后行,人家是嫔,你是答应,隔着好几级呢,明白吗?”
颐行说明白,“我会仔细的。先把那个有孕的宫人找出来,到时候看懋嫔肚子里能掏出什么牛黄狗宝来。”
夏太医说好,“我来给小主问平安脉,不能耽搁太久,这就要走了。”边说边站起身,临走从头到脚审视了她一遍,“好好打扮打扮自己,收拾得漂亮点儿,这样才能引得皇上青睐。”
颐行嘴里应了,心里头哀叹,自己是个答应位分,每天的用度就那些,又没有上好的料子上好的首饰,漂亮不漂亮的,全靠自己的脸挣了。
夏太医这就要走,颐行客套地送到了门前,“大太阳底下的,您受累了。下回见您,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舍。
夏太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缠绵地迈出门槛,冲她拱了拱手,“小主留步吧,臣告退了。”说罢又看她一眼,这才转身往宫门上去了。
这厢人一走,那厢含珍和银朱从凤光室赶了回来。
“照说不该任您二位独处的,可又怕夏太医有什么要紧的话要知会您。”含珍朝外望了一眼道,“幸亏这会儿都歇午觉了,料着没人瞧见……夏太医和您说什么了,还背着我们不叫我们知道。”
颐行细掂量了下,这么复杂且艰巨的事儿,不是她一个人能完成的,必要和她们商量,才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于是把夏太医的话仔仔细细都告诉了她们,银朱一拍大腿,“难怪樱桃死得那么蹊跷,她千辛万苦才到储秀宫的,还没咂出滋味儿来,就送了小命。”
颐行坐在椅子里琢磨,想起那回上四执库遇见了樱桃,那时候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她是亏心,不好意思面对她,现在想来她是有话不能说出口啊。
夏太医不在,颐行好像聪明了点儿,她说:“兰苕是和樱桃一块儿进储秀宫的,樱桃死了,她不见了踪影,这里头也怪巧合的。我想着,她不是被懋嫔藏起来了,就是知道内情,被懋嫔给处置了。横竖这件事和她一定有关,咱们先想辙找到兰苕,只要她现了身,这件事儿就水落石出了。”
大家都觉得这个推理很有可行性,含珍道:“教习处是尚仪局辖下,我可以托人,先查明她的底细。”
颐行却有些犹豫,“倘或她是怀着身子进宫,当初三选的嬷嬷只怕难逃干系。”
含珍却说小主别担心,“吴尚仪这人我知道,她把身家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绝不敢接这样的差事。必定是底下人瞒着她行事,三选原不麻烦,过不过的,全在验身嬷嬷一句话。”
颐行点了点头,“那就好。这回的事儿要是办成,咱们就不必守着这一斤八两的肉过日子了,好歹换他三斤。”
银朱抚了抚掌说是,“没准儿皇上因此看重您,往后独宠您,夜夜翻您的牌子呢。”
说到这个,颐行就显得有些怅惘,“我光想着高升,没想得圣宠……”她的目光望向屋外,喃喃自语着,“皇上要是一辈子不翻牌子……其实也挺好的。”
第39章 第 39 章
“不翻牌子, 光晋您位分,天底下哪有那等好事儿!”银朱打哈哈,觉得老姑奶奶空长了这么大个儿, 心思还是小孩子心思。
含珍也笑, “我虽没经历过,但也听说了, 两个人的情义,其实就打‘那件事’上头来。要是没了侍寝, 地位不牢靠, 说到底宫女子就得有儿女傍身,才能保得一辈子荣华富贵。那些是根基, 要是连根基都没有, 人就成了水上的浮萍,今儿茂盛明儿就枯了, 什么时候沉下去也说不准。”
话虽如此,老姑奶奶的心思如今却有点荡漾。
人啊,是经不得比较的,有些事儿要讲先来后到。撇开小时候“他在尿我在笑”的前缘不说,她打进宫没多久就结识了夏太医, 这位虽整天蒙着脸,却医术高超、心地善良的活菩萨。皇上在夏太医的光辉笼罩下黯然失色, 要不是老姑奶奶还抱着晋位捞人的坚定宗旨, 她可要向夏太医那头倒戈了。
其实夏太医应该也是有点喜欢她的吧,要不然阖宫那么多女孩子,他为什么偏偏处处帮衬她?难道就为了一块五品的补子么?不尽然。
人在做出什么违背本心却忍不住不干的事儿时, 必要寻找说服自己的理由。于是夏太医一遍又一遍提及升官的事儿, 实则是在麻痹自己, 让自己不去觊觎不该觊觎的人。
思及此,老姑奶奶飘飘然。这辈子还没人喜欢过自己呢,那种心里装着甜,表面上一本正经的调调她最喜欢了。所以说将来皇上最好别翻她的牌儿,光晋她的位,好事她都想占着,如果能当上皇贵妃,一边和夏太医走影儿,那就是最完美的人生了。
当然这种事她也是私下里偷着想,不敢告诉含珍和银朱,怕她们骂醒她。人在深宫,终究是需要一点精神调剂的,要不然漫漫人生,怎么才能有意思地度过啊。
“你们说,夏太医这个年纪,娶亲了没有?”她开始琢磨。
银朱傻乎乎说:“必定娶了啊,四九城里但凡有点子家底儿的,十七八岁就张罗说亲事了。夏太医瞧着,怎么也有三十了吧,而立之年,儿女成群是不必说的。”
颐行心头一沉,“三十?我瞧他至多二十出头啊。”
“有的人声音显年轻。”银朱说,“上了年纪的人才整日间蒙着面巾,怕过了病气儿呢。”
是吗……颐行觉得有点失望,情窦开了那么一点儿,就发现夏太医年纪不合适,不知究竟是自己不会识人,还是银朱瞎蒙,猜错了人家的年纪。
含珍是聪明人,瞧出了些许端倪,也不好戳破,笑着说:“能在皇上跟前挣出面子的红人儿,照说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嫩茬,想是有了一定年纪吧!倒是皇上,春秋正盛。说句逾越的话,那天打养心殿前过,见怹老人家好俊俏模样,等将来主儿侍了寝,自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