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凛,“我今儿夜里辟谷,不吃饭了。”
“为什么呀?”颐行道,“从没听说您有修道的打算啊,说话儿就不吃饭,太后该着急了。那您不吃归不吃,见一见我额涅吧,她好容易进一趟宫。”
结果皇帝脸上有为难之色,“我……也不想见。”
这么一来,老姑奶奶就不大高兴了,“这是什么意思呀?光要人家的闺女,却不愿意见长辈儿?”
皇帝说不是,那俊眉修眼,看上去比平常要滑稽些,吱唔了再三才道:“头回前皇后会亲,太福晋进来,我见过。第二回你会亲,我再见,这身份有点儿乱。”
颐行听完嗤笑了声,“乱什么呀,您的辈分见长,不是好事儿吗?再说您是主子,见谁都不带露怯的,怕什么。”
皇帝牵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抚,低头说:“你不懂,我心里紧张。”
老姑奶奶对他又生怜爱,说没事儿,“我额涅人很好,听说了知愿的事儿,夸您是天上地下第一好人,旷古烁今第一明君。”
皇帝很惊讶,“这么高的评价?你额涅真这么说的?”
反正大差不差吧,颐行使劲点点头,“就是这么说的。”
万岁爷虽垂治天下,但有时候也需要鼓励。她说了一通好话,他见老太太也有底气,席而上敬了老太太两杯酒,感谢老太太生了这么好的老姑奶奶,替他打理着后宫,打理得仅仅有条。
太后呢,意有所指地嗟叹:“今儿热闹不热闹?虽说热闹,可还是差点儿什么。”说完瞅瞅太福晋。
太福晋一味地点头,明白太后的意思,话不大好说,毕竟催促起来不光催一个人,这皇帝女婿三宫六院那么老些,总不好说你见天地独宠我闺女一个,保准怀上孩子。
皇帝则说得有鼻子有眼,“年前必有好信儿,额涅别着急。”
可颐行算算时候,好像不大靠谱,再有两个月就该过年了,虽然皇帝不辞辛劳,成效确实是不大好。
老太太的意思却和太后不一样,回到永寿宫说:“这种事儿急不得,有没有的,全看老天的安排。要照我说,你年纪还小,晚些生孩子,对你的身子骨有益,总是长结实了,多少孩子生不得。”
银朱在一旁打趣,“老太太,主儿过年就十七啦,十七岁上遇喜,十八岁生孩子,不是正好么。”
老太太笑道混说:“万岁爷盼着年前有好信儿,你倒说十八生孩子,难不成怀的是个哪吒!你们啊,年轻姑娘不会算时候,等将来配了女婿,就都明白了。”
把一屋子姑娘都闹了个大红脸。
可事儿就是那么赶巧,二十四,掸尘日,一早上各宫来请安,颐行坐在上首,仔细吩咐洒扫事宜。又说起后儿各处帖门神、门对子,贵妃仔细算计着呈禀:“东中西三路,通共有门神一千四百二十一对,门对一千三百七十七……”
原本说得好好的,上头的老姑奶奶“呕”地一声,吓得贵妃顿住了口。
大伙儿而而相觑,不知皇贵妃这是怎么了。正要问安,就见她拿手绢捂住嘴,惊天动地地干呕起来。
正文完结(正文完结...)
这是遇喜了?还是吃坏肚子了?众人惶然从座儿上站起来, 看着永寿宫的人宣太医进门。
到底人家是皇贵妃,等同副后,有点子风吹草动, 殿顶差点儿没掀起来。那错综的脚步, 那往来的身影……怡妃摸了摸额头,觉得有点儿眼晕。
太医歪着脑袋,全神贯注给老姑奶奶切脉, 老姑奶奶白着脸, 崴在那里气若游丝。
贵妃在一旁看着, 捏着帕子问:“韩太医,究竟怎么个说法儿?”
韩太医琢磨了半天, 那张千沟万壑的脸上扬起了笑模样, “嗨呀, 有好信儿!”说着站起身拱手长揖, “皇贵妃遇喜,臣给您道喜啦!”
大伙儿紧绷的精神, 豁然就放松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啊,怡妃的感想是自己先前的预料原来是错的,皇上好好儿的,还让老姑奶奶怀了身子,那好几个月的亏空, 到底闹的什么呀?
余下的人呢,眼红、心酸、不是滋味儿。
世上真有这么顺风顺水的人, 虽说初进宫时候被恭妃算计着在尚仪局窝了两个月,可没过多久就赏了答应位分。这一开头, 那可了不得了,后头接二连三的晋封, 从嫔到妃再到皇贵妃,别人十几二十年积攒的道行,她几个月就凑满了。
满以为到了皇贵妃位分上,好歹踏踏实实干上三年五载的吧,兴许中途忽然又选继皇后,也让她尝尝交权受挫的苦。可人家的运势就是那么高,在皇太后日夜盼着皇嗣的当口上遇喜,隔上几个月添一位小阿哥,到时候再彻底当上皇后,简直可说毫无悬念。
往后还拜什么菩萨啊,大伙儿灰心地想,拜老姑奶奶得了。
太医一公布好消息,永寿宫就炸了锅,银朱欢天喜地说:“奴才让荣葆上养心殿报喜去!”
院儿里的太监们终于也得了消息,管事儿的高阳含着笑,隔门问:“娘娘,慈宁宫那头,要不要也打发人过去回禀一声?”
颐行嗳了声,“谙达瞧着办吧。”
高阳一走,众人才回过神来,乱糟糟向她行礼,说恭喜贵主儿,贺喜贵主儿。
有了身孕的人得静养,众人不宜叨扰,反正不管心里什么想头儿,待道过了喜,就纷纷告退了。
出门时候,正遇见皇上火急火燎赶来,大伙儿忙又退到一旁见礼,那位主子爷潦草地摆了摆手,就和她们错身而过了。
果真有宠和无宠就是不一样,大家望着皇上的背影兴叹,以前还勉强一碗水端平呢,如今可好,不把她们碗里的水全倒进老姑奶奶碗里,就不错了。
不过也有盼头儿,大家嘴上不说,心里美滋滋地想,老姑奶奶这回遇了喜,那块绿头牌总该撤下去了吧!信期里头老姑奶奶歇着,皇上也歇着,三五天的没指望也就罢了。如今怀孕生孩子少说得一年半载,皇上总不见得跟着坐月子吧!
那厢呢,皇帝捏着颐行的腕子,费劲地背诵《 四言举要》:“少阴动甚,谓之有子,尺脉滑利,妊娠可喜……”
其实他也隔三差五替老姑奶奶诊脉,这两天因年尾事忙疏忽了,没曾想这一疏忽,好信儿就来了。说实在话,那些太医的医术,他一直觉得不怎么样,遇上这么大的事,总得自己把过了脉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