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想想,自己的确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一面恨他,一面又牵挂他。别不是被春渥说中了,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他罢。她被自己吓了一跳,不会的,怎么能够呢!相处两个月,没发觉他哪里好,除了喜怒无常还有什么?
她怏怏地,但是总要出去的。唤时照来,“你去福宁宫跑一趟,就说我不放心官家,派你去询问官家身体。见到录景再让他递个话,求官家让我去照顾他……”
她话音才落,林荫道上匆匆跑来个人,是福宁宫的内侍高品。到了阶下长揖,捏着嗓子传话:“陛下有令,请圣人至福宁殿见驾。”
真是巧得很,正中下怀。她正了脸色颔首,回头对春渥道:“知会徐尚宫,让她上宝慈宫去,把官家召我的事回禀太后。”
春渥福身道是,搀她下阶陛,低声嘱咐:“万不能造次,官家毕竟是国君,伤了他的脸面,只怕你也下不得台。”
她撅了嘴不大高兴,却也往心里去,应了声知道了,“我有眼色,会见机行事的。”广袖一舒,对掖起双手来,由内人引领着往福宁宫去了。
福宁宫有前后三个寝殿,供今上随意居住。昨日遇袭事发仓促,便安置在福宁殿里了。大婚是在柔仪殿,她闲来无聊到处都看过,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倒是那个福宁殿,似乎有些禁地的味道。今天是个好机会,趁着他不能走动,她可以四下探一探。
她上丹陛入正殿,可巧持盈在,隔着屏风听见她细细的声气,似乎在哭吧。说官家怎的弄成了这样,奴奴心如刀绞。
她有点不屑,传她来,叫她看他和贵妃做戏么?她站住了脚,让录景进去通传。贵妃正柔肠寸断,万一不小心破了什么,岂不惊坏鸳鸯?
录景请了旨,很快便退出来引她入内。她慢吞吞挪步,绕过屏风,果见持盈哭得梨花带雨模样。其实入了禁庭,有谁不在演戏?对一个几乎陌生的人,能有多少感情?她是很能体谅她的,大家都不容易。虽然她不怎么喜欢她,但也不至于很讨厌。
持盈拭泪对她参拜,她抬了抬手,“梁娘子免礼罢,官家如今怎么样?”
贵妃转过头看了今上一眼,“官家说好多了……只是我心里难过,一时没忍住,坏了规矩,请圣人恕罪。”
她大度一笑道:“你也是关心官家,何罪之有呢。”一壁说,一壁趋身看他。
他 卧在床上,昨天血流得多了,嘴唇发白。眼睫是低垂着的,殿内光线暗,看不清究竟是不是闭着眼,反正精神有些不振。她因书信的事生气,可到了这种环境,心头 还是觉得牵扯。登上脚踏坐在他身侧,他受伤的胳膊搭在胸前,她不敢触动他,只是低声唤他,“官家,臣妾喂你吃药好么?”
他这才有了反应,不说话,摇了摇头。
她看他这样,鼻子有些发酸,“很疼么?”
他依旧摇头,“不觉得疼。”
她接过药碗低头吹凉,径自道:“你是怕苦吧?我叫人备了胶枣来,吃完含上就不苦了。别叫我一直劝你,我今日心情也不佳。”
她半带威胁似的,舀了一匙贴在他唇瓣,他挣扎了下,最后还是喝了。贵妃在一旁看得五味杂陈,这殿宇宽阔,却没有空间能够容纳她。她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来,索性纳个福辞出去了。
第32章
她一匙接着一匙,他疲于应付,只得撑起身端过药,仰脖直接灌了下去。
她拿手绢替他掖嘴,他倚在引枕上看她脸色,“皇后适才说心情不佳?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做的那些卑鄙的事么!她不方便直接质问他,只是自己气恼着。再看他一眼,他轻轻拢着眉头,人模人样,很难把他和那件事联系在一起。
罢了,他有伤在身,容后再说吧!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心里不痛快,现在好些了。”
他总能从她的话里发现一些意外之喜,比如她先前心情不好,一定是在担心他的伤势。现在转晴了,是因为他把药喝了,情况也比昨日有改善。
他嗯了声,“有什么不快同我说,孃孃禁你的足,我把你传来,这个禁足令便作废了。”
她听了斜过眼睛来看他,“召我来难道不是为了伺候官家么?我知道你嫌弃那些黄门,近身照应的事便交给我吧!”
他听了微微低下头,往里面让了一些,“皇后上床来。”
“为什么?”她说,“我就坐在你对面,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