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起一边眉毛,若无其事地调开了视线。秾华的得意僵在眼睛里,突然发现真正傻的人是自己,她绣鞋淋得稀湿,他却好整以暇刻他的花瓜去了。
她站起来,气得直喘气,狠狠剜了他两眼,“来人,给我换鞋!”气咻咻转身进殿里去了。
春渥脸上带着诧异又无奈的表情,替她把湿了的鞋袜褪下来,嘴里喃喃说着:“这是何苦呢。”
“他为什么不上当?”她气急败坏地问春渥。
春渥抬头看她,简直像在看一个傻子,“官家怕没有鞋替换吧!”
她终于嗤地一声笑起来,脑子被水泡坏了才和他玩这种小把戏。他从来就不是肯吃亏的人,自己这样做,在他眼里又是傻事一桩。
“嗳,我不要见他了。”她捂起脸,顺势倒在榻上,“赢不了就算了,还叫他看尽我的蠢相。我平常明明很聪明,遇见他就变得那么笨,真是八字犯冲……”
春渥没接她的话,但是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大婚前合过八字,我与皇后相得益彰,并不犯冲。”
她慌忙撑起身,顿时觉得尴尬,无措地整了整衣裙道:“官家今日逗留涌金殿,臣妾不胜惶恐。请官家稍待,我这就命人准备酒水来。”
他说不忙,冲她平摊开了双臂,“朝服穿了半晌,该换了。可否有劳皇后?”
他面无表情,根本不容人拒绝。内殿又没有其他人在场,她心里紧张,磨磨蹭蹭过去,真红大袖下的手指抬起来,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覆在了他的腰带上。
第26章
她的指尖染蔻丹,猩红的颜色,仿佛雪地里的红梅,凄艳妩媚到极致。攀上他的金玉大带,慢慢舒张开两臂,环到他腰后解扣,姿势简直让人错以为她在拥抱他。
凤池上出的那件事,像刺一样深深扎进心里,不去触碰,总觉彷徨难耐。若去触及,又怕一个闪失折断了,断在肉里,再也拔不出来。所以彼此都在迟疑,面对着面,也有意要避让开。
他 低头看她,灵巧的脸,蛾翅般孱弱的眼睫,略微一颤都叫人心头激荡。大带解下来,放在榻头的香几上,她大概很紧张,咬着唇,慢慢把手覆在他的衣襟上。交领是 三寸宽的黑纱镶滚,绣平金夔龙和云雷纹。帝王之象历来强势,她攀上来,便奇异地中和了戾气,变得轻柔和缓,连那怒目的龙首也不那么可怖了。
“皇后……”他嗓音有些沙哑,“今晚我歇在你这里。”
她手上略一顿,把他的绛纱袍脱了下来,低声道:“臣妾初愈,恐怕力不从心,伺候不了官家。”
他听后脸色渐冷,“是么?究竟是身体未愈,还是有别的原因?莫非皇后还在为那日的事耿耿于怀?”
他明知故问,她只有且战且退,“那天是被吓得不轻,不过好在有官家,呛了两口水罢了,至少还有命活着。我这两日病得浑浑噩噩,一直没机会谢官家救命之恩……”
他嘲弄地一哂,“这些都是题外话,你不问我为什么把船撑到湖心去么?”
她想了想,含糊笑道:“这个就不必深究了吧,也许官家想带我去看某处奇景,是我误解了官家,一时心慌才不慎落水的。”
她 取来燕服要替他穿上,他却把她的手格开了,“皇后百样俱好,只有一点,心口不一,叫我觉得失望。其实你我大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也许解开了心头的结,夫 妻间相处也会更融洽。”他转过身,仰头看殿顶天花,语气并不凝重,反倒有些伤感,“我们不谈家国天下,我知道家国天下对你来说都不是顶要紧的。你来大钺, 入禁庭,究竟是为什么,我不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封你为后,相处时间虽不长,也有几日了。你心里装着对我的怨恨,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到你死或我死的那一 天么?”
她像被什么猛烈撞击了,撞得身子狠狠一震,“官家怎么会这么说呢……”
“皇后不必装糊涂,你要 去艮岳,果真只是为了跟我游山玩水么?”他重新转回身,含笑盯着她,“皇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在建安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到了我眼皮子底下,反倒灯下黑 了?我说过,我对你极有耐心,这份耐心不是凭空而来,皇后不知有我的存在,我却对皇后神往已久。所以你有些想法,动些心思,我不会加以阻拦,甚至乐于成全 你。但是万事都有限度,不要超过底线,一切好商量。若做得过了头,我再好的耐性,怕也不会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