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景忙招人去礼部传话,准不准先不论,就是给官家一点精神上的安慰,再这么下去怕他扛不住。
他依旧负手望着宫门,茫然问:“皇后现在是否无虞?”
录 景绞尽脑汁道:“臣觉得最坏不过被其他两国的人掳走,但圣人的安全官家可以放心。圣人毕竟与郭太后是母女,如果绥国想通过圣人与官家做交易,必定会善待圣 人。至于乌戎,他们忌惮官家,更怕触怒官家。若真要对圣人不利,也用不着煞费苦心把人弄出去了,毕竟人质活着才有用处。”
他长长叹了口气,“贵妃那里可有消息?”
录景道:“臣也正想同官家说这个,贵妃进了殿前司只顾哭,威逼利诱全不管用,看来当真是不知情。眼下正值大军攻城前夕,官家是否再作考虑?还没有证据证明圣人是被乌戎劫走,暂且别与贵妃撕破脸皮为好。”
他蹙眉忖了忖,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若皇后真在乌戎人手里,逼得他们走了极端,那皇后就危险了。
“把贵妃放回宜圣阁吧,近来她行动受限制,要与外界接触不容易,也许不是她。”
他说完了,转身回殿中去,那身影寂寥,看得人唏嘘。
窗外的日光偏过来,照在他身旁的坐垫上。他把手伸进了光带里,只感觉到隐约的一点热量。即便亮得耀眼,也还是不够温暖。
派往司天监问卦的黄门回来了,站在槛外回话,“沈提点以六爻纳甲法取时定局,让小的转呈官家:飞盘按先天奇门,坎宫用神宫,癸加丁,且六合亲人在天盘,九天行走在地盘,满盘反吟,人走稍远,丁落于离……”
录景怒目瞪他,“用不着全背下来,只说人在哪个方向。”
那小黄们缩脖道是,“沈提点说,应往南方去寻。”
南方南方,正是绥国的方向。
可是秾华不知道身在何方,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一间草房子里,顶上的茅草年久失修,有破碎的光柱照进来,照在她脸上。她闭了眼,转过头去,避开了那道光。
这 里不是永巷,想了很久,脑子里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只记得那时被关在斗室里,恐惧异常。她试图逃出去,但门经过加固,撼不动半分。最后放弃了,隔了会儿听 见有动静,门忽然打开了。她以为官家及时赶到,匆匆迎了上去。可是来人拿一方巾栉捂住了她的口鼻,她一阵晕眩,接下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心里咚咚地跳起来,检查了衣裙,所幸一切完好。但这又是哪里?她侧耳细听,有淙淙的水声。勉强撑起身,挨到窗户底下查看,并不见外面有人看守。茅草屋搭在河边上,不远处有一架水车艰难地转动着,搅得河水哗哗作响。
她 有些闹不清了,什么人这么神通广大,能把她从宫里劫出来?看样子没有同伙,大概不是绥国和乌戎的势力。她心里没底,反正抱定了一个宗旨,若她活着会威胁到 官家,那么她就去死,绝不因此拖累他。不过目下最好是想办法离开这里,既然无人看守,要逃脱应该不会太难。她甚至觉得对方可能是误以为她已经死了,把她丢 弃在这里。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她拍拍裙裾站起来,正想往外走,那姑且称作是门的草垛子被搬开了。外面站着个人,穿着襕衫,身量颇高。因背光而立,五官掩在暗处,只看见一个清瘦的轮廓。
她吃了一惊,不知道来者何人,立在那里进退不得。那人却没有挪动,只道:“你醒了?醒了就上路吧,再耽搁下去,禁军就要追来了。”
他是极随意的语气,秾华听来却如遭电击,骇然退后两步,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第77章
“用不着这么惊讶。”他走进来,轻轻一笑,“这世上有很多事难以预料,我曾教过你,遇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亲手做下的事,也不能笃定毫无差池。”
她惊惶往后缩,一直缩到了墙根,“你没有死?为什么没有死?”
“你那么希望我死么?”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我们之间的恩怨,上次那一簪就应该已经了结了。从今日起,我们重新开始。”
她吓得手足冰冷,仿佛堕进一个梦魇里,怎么也醒不过来。
是崔竹筳,那天明明已经杀了他,为什么他还活着?当时的确觉得事情进行得太顺利,可是发生便发生了,也许是她运气好,也许是得了乳娘保佑,总之她为春渥报仇了。可是今天他又出现了,带着一贯云淡风轻的姿态,说起生死来,也像授课一样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