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 景尽量装得轻松,笑道:“官家是太思念圣人,思念到了极点,有些自暴自弃了。等到了围剿那日,圣人站在您面前,您终还是舍不得她的。圣人是这禁中最炫目的 存在,可以把所有想得出的美好字眼加在她身上。官家不幸后宫,因此看到的不过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冲突。往前推几辈,宫中内命妇勾心斗角,足可以写成一部巨 著。像圣人这样不忘初心的,一千个里面挑不出一个来。”
他静静听他吹捧,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是啊,最美好的字眼,都是她的。可是慢慢有些变味了,不怨她,是他承受不住罢了。
“知会赵严盯紧,别让人跑了。前方战事吃紧,我没有那个闲暇亲自出马,皇后拿住了就送进柔仪殿,把殿门锁起来,令她思过。”他站起身道,语气冰冷。垂着两手踱到窗前,广袖宽大,扫过方砖地面,轨迹蜿蜒。
他这个模样,恍惚又回到了以前,快乐被抽调走了,他还是原来的他。录景觉得心惊,现在唯盼能够早些寻回圣人,经过这样一场震心的变故,以后不要再分开了。即便有误会,打磨了棱角,还可以继续走下去。
第 二天袜幼巷传来消息,说人混入了提刑司的押解队伍中,他听后也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录景见他果真不打算去了,料着是没想好如何面对吧!有时候越熟悉,越看 重,越是隔山望海难以接近。他请了旨随御龙直出城,皇后毕竟和寻常人不一样,又有苗内人的事情在先,看见那些冷冰冰的班直,难免心生恐惧。
临 近年尾了,草木凋零,城外一片荒芜。他们接了口信在城西二十里处接应,那里有个客栈,供来往客商暂住,算好了时辰,他们应当会在那里落脚。御龙直早早就埋 伏下了,录景趴在房顶静候,隆冬的深夜,真冷得钻心。隐约听见马蹄声飒踏而来,借着朦胧的月光一看,竟有二三十人之众。
第68章
皇后在其中,诸班直不敢轻举妄动,惹恼了乌戎人来个玉石俱焚,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过那二十余骑停在了远处,昏暗的夜色下只有一骑奔来,进了院子先四下打量,方跟酒保入店堂。从瓦片的间隙看下去,那人应该是个硬探,有很高的警惕性。店里客人不多,三五个过路商贩零散坐着,他看人不看脸,分外留意桌底的鞋袜,待确定无虞才问酒保可有空房。酒保说有,他付了定钱,视线忽然往上一挪。录景吃了一惊,忙偏身躲开,料他恐怕要上房顶查看,示意众人埋伏。果然他纵身跃上来,鹄立在屋脊放眼远望。月凉如水,昏沉的四野笼罩在一层薄雾里,唯有风声伴着鸹叫,从冻僵的耳畔刮擦过去。他静待片刻,不见有异,重新跃了下去。
先行的人确定过,后面的大队人马才过来。录景眼神好,一下子就分辨出了皇后。皇后披着乌云豹的氅衣,大大的风帽盖住了头面,唯见晦暗下一弯玲珑的唇。她身边本应该有两个侍女的,不知为什么单见金姑子一人。正纳闷,后面传来打斗声,只听佛哥气急败坏地怒骂:“好个登徒子,你敢摸我?”
这个时候起了争斗引人注目,佛哥是把好手,尽全力攻击,那个乌戎人竟有些招架不住。她出拳如风,一勾一扫之间打脱了他的罩面,再待追击,却被一个身量颇高的人一把掣住了手肘。那人也没说话,轻巧利落地一抬,将她抬得倒退了五六步。
皇后站在阶下回身看,“不要惹事。”将她招回身边,相携进了店内。
佛哥还是气哼哼的样子,扬声对酒博士道:“来一角子酒,送进房里去。”
同行的人都看她们,那个高个子摆手示意照做,将风帽取下来,露出一张清冷寂寥的脸,正是崔竹筳。
秾华脚下未停,请店里博士带她们回房,一进门便解下了鹤氅,急急问道:“如何?”
佛哥呲牙咧嘴挽起袖子,刚才被崔竹筳抓了一下,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凑到灯下看,手肘部位竟青紫了一大块。她将小臂递了过去,“咱们真小觑了他,崔先生深藏不露,功夫看来很了得。”转头问金姑子,“你可看见刚才那人?”
金姑子点头说看见了,忡忡对秾华道:“春妈妈被带走那天,我们同那些御龙直交过手。虽然混战一气,但那些人的脸我还有些印象。刚才佛哥打脱了那人的面罩,要是没看错,正是其中之一。”
秾华听了木木地坐了下来,虽然不敢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如果不花心思,可能永远不会发现真相。她疑心崔先生有变,便开始多方的试探。他说来接应的都是绥国人,可当她随意问起建安城中一些家喻户晓的事,竟有人答不上来。现在佛哥和金姑子又认出,他们之中有假冒御龙直带走春渥的人,这说明什么?崔竹筳和春渥的死看来是难脱干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