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听着,大滴的眼泪滚滚而下。她猜得透官家和云观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只是猜不透阿茸。原来她也喜欢云观,那么卑微地喜欢着,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先生,你说云观会不会去救她?”她抬起手臂拭眼泪,哭得有些多了,两只眼睛酸痛异常,不得不眯缝起来。
崔竹筳缓缓摇头,“他连你都不会过问,更别提阿茸了。不过这个当口他也确实不好出手,今上正等着他露马脚呢。”他犹豫地探出手,在她腕上压了压,“如果他们都放弃你,你就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别的地方,没有宫廷的争斗,过平静的日子。”
她看着他,目光有些迷惘,“先生……”
他脸上有融融的笑意,“我可以带你远走高飞,用尽我一切办法。你爹爹过世时我曾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你。你幸福的时候我替你高兴,可要是他们担负不起你,我就必须带你走,不能让你凋零在这深宫里。你不要不快乐,没有他们,至少我还在,我会舍命护你周全。”
她 只是看着他,眼泪落得愈发汹涌,越哭越觉得不好意思,扭过头去悄悄擦了。她觉得自己可能是错过了些什么,但是不该太明白,就这样含糊着对大家都好。她吸了 吸鼻子,笑道:“有先生开解我,我心里好过多了。我很感激你,可是不愿意让你涉险。这是禁庭,内外有诸班直把守,想出去比登天还难。你自己走吧,不用管 我,我不能连你也拖累了。”
他说得很笃定,“只要把握好时机,想出去不难。过不了多久,云观和今上之间会有一场争斗,禁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们吸引,咱们可以趁乱逃出去。”
她歪着头打量他,奇怪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不过是个斯文的教书先生,胸中有丘壑,高深莫测都在学问上。现在看来,他似乎并不是只认得四书五经,他还有别的让她刮目相看的地方。
他被她看得心虚,有些慌张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我没有逼你做选择的意思,我仅仅是提供一条退路,愿不愿意走,你自己拿主意。”
她颔首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可是眼下乳娘她们还没有发落,我不能走,走了她们只有死路一条。我得再等等,至少让他们把乳娘还给我,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不能再失去她。可是先生,我怕你等不得。你在天章阁可有人为难你?官家多疑,只怕对你也会有猜忌。”
他眉间开阔,不以为然,“回头我再去打听乳娘她们的情况,若有结果了,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他转头看天色,“来了有时候了,我该走了。你听我的话,不要难过,遇事不怕事,总会过去的。好好用饭,不要再哭了,眼下没人能照顾你,你要自己保护自己。”
她站起来,送他到门前,好不容易来了个能说话的人,不可久留,心里便生出惋惜来。脸上装得坚强,含笑道:“先生放心,我会好好的。以后你不要再来了,万一被人发现会出事的。”
他未答应,挥手道别,出了宫门,很快走远了。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院子东南角种了棵树,枝叶稠密,被风一吹沙沙作响。她百无聊赖,就那样仰脸看着,看了整整一个下午。
她一直在等,等今上或太后给她一个裁决,可是一天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昨 夜不得安睡,今天脑子昏沉沉的,看被褥都齐全,连饭都不吃便上床去了。只是有些不适,褥子上腐朽的气味钻进鼻子里来,眼睛很困,但脑子异常活跃。昨天的场 景重新整理了一遍,贵妃和太后怕是早就知道阿茸的计划了,来得那么巧,正好撞破。若是没有来呢?她不会怀疑阿茸,更想不到要去验一验,或许他真的会被毒死 吧!
想到这里心头发凉,使劲裹住被子还是觉得很冷。殿里太空了,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她就像躺在风口里,冻得瑟瑟发抖。
迷 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隐约听见有脚步声从外面进来,大概是看守西挟的黄门,好心替她点了一盏灯。然后脚步声到她床前,没有再移动。她背对外沿躺着,微微 睁开眼,灯火在墙上投映出一个人影,戴冠,罗衣宽大。她的目光被吸引住了,牢牢盯着,怕一眨眼就会不见。可是一阵风吹过去,蜡烛熄灭了。她撑身坐起来,急 得想哭,却落进一个怀抱里,那怀抱温暖,有她熟悉的味道。她几度哽咽,多想嚎啕,可是不能这样。
她推开他,下床找纸捻子,重新点燃蜡烛回过身来,冷冷望着他,“西挟晦气,官家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