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忙整理衣裳,踩着二板凳下地。赶着上前侍奉皇帝左右,就见御道两侧跪满了命官,各色的补服顶戴,帽子后拖着翠生生的孔雀翎子。打眼一晃瞧见小公爷穿着黄马褂,神气活现的调度指派,到现在才知道他是这趟队伍的总管带。
来迎驾的不光是承德的官员,还有内外蒙的王爷台吉。宫女在这时候派不上用场,议政的场合还是要靠太监伺候。她们被告知先到延薰山馆安顿,其后的差事全等皇帝回到寝宫再说。
素以趁这当口往人堆里看了眼,皇帝戴着正珠珠顶冠,穿十二章金龙褂。镶了海龙皮的披领覆在衮服外,像张翅的海东青。原本就是漂亮的人,和那些五短身材老树根似的藩王站在一起,众星拱月下愈发显出如珠如宝的堂堂好相貌。
那贞见她发愣拉了她一把,“知道万岁爷俊,别看了,先把差事卸了要紧。”
这园子还是大邺朝时期遗留下来的,太上皇在位时修缮过,如今皇帝继承大宝,点了工部和户部筹措扩建事宜。听老宫人说宫墙绕园一圈有十几里,比北京的颐和园还大一倍。大伙边走边看,园子里秋意正浓,和外面的萧条截然不同。这里古木参天,近前是海子,远处是朦朦的云山,若是盛夏时节来,该是怎么样一种鲜焕的景致啊
皇帝驻跸在烟波致爽斋,西边有一溜瓦房,前朝时是专供皇子读书用的。只因皇帝的几位阿哥年纪尚幼,秋狝又是短暂停留,这趟就没有带着随扈。屋子空出来了,为方便就近伺候,暂时作为宫女他坦用。那贞和素以先进屋打点行李,这趟住的是通铺,也不存在挑铺位一说。各自收拾好换了衣裳,才看见琼珠跟着一个老太监过这儿来。
那贞对素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那位心高气傲的奶奶神褂子歪了,头发也乱了,一副万里奔袭吃了败仗的样儿。那贞哟了声,“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在御前侍候的吗,这会儿怎么弄成这副惨况”
琼珠累坏了,一屁股坐在条凳上喘气,“别提了,主子御辇进了德华门,我也没法留在月台上了。二总管说让下去,另派小轿来接我,可我站在道旁等了半天,等到你们的幄车过去也没等着轿子。没计奈何,只得搭了送菜的板车从后山门进来。”边说边咬牙,“长胖子敢这么耍我,我绝饶不了他等着吧,他总有一天落在我手里的。”
素以边上听着,差点没笑出声来。到底是二总管啊,手段就是高旁的不说,先赏她跑上几里地,她身骄肉贵,脚上磨出几个血泡来也解恨呐
那贞习惯性的装好人,拧了把帕子递给她道,“大概是上传下达有了误,主子驾前,谁敢成心添堵呢快别生气,擦把脸。累坏了吧回头我去给你告个假,你的差事叫素以帮着顶一回,反正司衾司帐不分家的,你先好好休息半天再说。”
琼珠是不服软的性子,瞥了素以一眼道,“不敢劳动素姑姑,我坐会子就成。”
素以笑了笑,“您真是的,咱们谁跟谁呢您和我不对付,我可当您自己姐妹似的处。您看您累成这样,我看着心都疼了。主子这会儿在楠木殿接见朝臣和外邦王爷呢据说还有准葛尔新来投奔的台吉,您这么花容月貌露了脸,万一哪个台吉瞧上了求万岁爷赐婚,您悬乎,主子也为难不是”
“你可真会忽悠,拿我当三岁孩子呢”琼珠狠狠瞪她,“你这么好心,不怕自己给赏出去”
素以咧咧嘴,“您不知道,我是塞外长大的,和您这种京城长大的娇姑娘不一样。别说把我赏到准葛尔,就是拿我炼成石头补天,我照去不误。”
这些傻话纯粹就是逗人玩儿,素以自己都觉得狗屁不通,琼珠居然真信了。她认真的思考一番,点了点头,“替我给主子告假,别忘了。”
素以嘿嘿一笑,“那是,死都不能忘。还要替您向主子诉苦,兴许主子一心疼,赏你个金南瓜。”
那贞扯她袖子,“光顾着扯闲篇,别误了差事。”又对琼珠道,“这回铺由着你选,你睡会儿,我们往前去了。”
两个人出了西配房,一边走一边笑。那贞说,“回头和二总管说一声,他这趟可害惨了人家了,当心狗急跳墙,到时候得不着好处。”
素以挠挠头皮,“别说,这招真损亏得没遇上歹人,要是出了事,闹起来可大可小。”
“也不怕,宫里混熟了的行家,随便嘱咐两个苏拉,问起来就说没接着人就成。”那贞道,带她过穿堂进了腰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