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宫里也极有过年的气氛,到处都上了红灯笼,长窗上贴满了窗花,那些过冬的树木也缠上了红绸。梁遇从朝房退回来,一路四处瞧瞧,底下人办事尽心,没什么可挑眼。
就是过年下雨多有不便,今年特特儿预备了比往年更多的烟火,怕到时候雨水太多要耽误,没想到雨说话儿就停了,又纷纷扬扬飘起雪来。他看着伞沿外漫天的雪沫子,脚下加紧回值房去。路过隆宗门的时候,见慈宁宫管事的在宫门上候着,看他来了忙叫声梁掌印,上前垂手道:“太后娘娘有请……”
梁遇并不买这个账,笑道:“这会子实在腾不出空来,后头正预备年三十的大宴,一刻也离不得人。你回去禀太后一声儿,就说且等我撂下手上差事,过会子再上慈宁宫聆讯。”
慈宁宫总管窒了窒,再要说话,他已经打着伞,往乾清宫前广场上去了。
一位人嫌狗不待见的太后,也只配淡着、凉着了,毕竟眼下有比奉承太后更要紧的事儿。他走了这么长时候,不知月徊歇得好不好,中途有没有再吐过。心里急切,脚踪儿自然就快,赶回值房后进门一瞧,奇怪他走时什么样,回来仍是什么样,这丫头依旧趴着,睡觉都不翻身的么?
他心头忽然惧怕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他慌忙上前查看,“月徊!月徊!”
两声惊雷在耳边炸开,月徊终于有了反应,茫然昂起头嗳了声。实在睡得太沉了,脸颊上拱出了那么深的褶子,脸蛋子下方的铺盖湿了一大滩,全是她流的哈拉子。
第37章
见她还活着,梁遇松了口气。可是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能趴着睡那么久, 连脑袋都不带转动一下的。再看看铺盖上被浸湿的一块,他愁得拧起了眉。
月徊发现脸上凉飕飕的, 抬手擦了下嘴角。她是睡得太熟了,连流了这么大滩唾沫都没发觉。因白天睡觉,常有猛醒之后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看见梁遇站在床前, 苦恼地瞧着她, 再看看这屋子里的摆设, 她才想起来人在掌印值房,睡的也是哥哥的床。
其他倒还好,就是流的这哈拉子有点儿现眼。她缓缓撑起身, 缓缓瞥了他一眼, “咦, 怎么湿了?”
梁遇倒也淡然, “叫人进来换了就是了。”
“不行。”月徊道,“就这么一小块, 叫人来换,回头别人误会我尿炕怎么办?”
梁遇无奈地扶了扶额, “你多虑了,不换怎么办?捂干它么?”
月徊认真想了想,觉得不无不可。只是没好意思多说,悄悄从边上拽过枕头, 一下子盖住了那块地方,人重新躺回去,讪笑了下说:“这样就成了。”
梁遇摇了摇头,这么邋遢的姑娘真不多见,他蹙着眉,说她是“猫儿盖屎”。
所谓猫儿盖屎,就是费劲掩藏,藏来藏去真相还在那里。月徊也不和他争辩,毕竟这么大的人了,睡觉还流哈拉子,足够人笑上一辈子的了。她窝窝囊囊拿被子盖住自己,小声问他,“太后那儿,后来有什么说头吗?”
梁遇道:“说头自然是有的,她倒是让人来传话,可也得瞧我有没有空理会她。”
月徊虽恨太后这么欺负人,又忌惮人家身份,毕竟连皇上都得喊她妈,万一闹得过了,又是一场大风波。她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求太平,大方地说:“您是您,我是我,咱们是族亲,太后跟前可以局外人似的。不行您怪我两句,替我赔个罪,好歹别惹恼了她。”
梁遇却说晚了,“那两个掌刑的嬷嬷已经送到外头处置了,太后跟前无论如何交代不过去,就不必费心遮掩了。我过会子是要去一趟,有些话得说清楚,没的将来再缠裹。你不要过问了,只管好生养着就成……怎么样,现在头还晕么?”
月徊咂摸了下,说好多了,一面又嘟囔:“太后其人真不怎么地道,她居然管我叫夜壶……我看她才像恭桶呢。”
梁遇听得一愣,果真武烈皇后之后没出过像样的国母,当今太后的能耐,大概全在嘴皮子上损人了。
只是月徊不大高兴,她原本挺喜欢自己的名字,但到了太后嘴里就成了那样。还有那两个嬷嬷,说她弯不下去腰,是因为肚子不方便,变着方儿地说她不干净,实在叫人气恼。
她叫了声哥哥,拥着被褥问:“皇上跟前的女官,是不是都和皇上有往来?”
梁遇正在案前侍弄熏香,揭开了盖儿往里头投香塔,听了她的话,眼波一转瞥了瞥她,“皇上大婚前要懂得男女房帏之事,这是前朝留下来的规矩。按说御前只有司寝、司帐、司仪、司门四位女官,是由着皇帝御幸的,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做了皇帝,这种事上头没有那么多的限定。”语毕顿了顿,又问,“皇上把你怎么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