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好,倒也未必。梁遇低头蘸了墨道:“大邺开国近两百年,只有三朝皇帝只册封了一位皇后。后世子孙皇后都不少,废立全凭自己的喜好。且第一位皇后多受瞩目,寻常人当不了。既然册立了徐姑娘,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太太平平坐下去,全看她的造化吧。”
月徊叹了口气,心里说不上是种什么味道。就像当初她对私塾那个教书先生有过好感,结果隔了三天人家就娶亲了,那种遗憾,谈不上刻骨铭心,就是不堪回首。现在也是的,她才喜欢上皇帝,他的封后诏书就下了。他和别人订了亲,有了要娶的新娘子,后头还有更多等着进来给他当妾的。自己的这点小情义淹没在人海里,至多翻起一个小小的泡泡,然后就该不见了。
她抚抚脸颊,“我还是陪着您吧。”
梁遇不信她的两面三刀,见了皇帝只怕照旧养蝈蝈,牵小手。
可是刚要开口,就有人隔着帘子回禀:“老祖宗,慈宁宫炸了锅了,太后娘娘大发雷霆,传召您和张首辅呢。”
梁遇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就说咱家出宫办事去了,暂且回不来。先让她和张恒闹去,等煞了性子,我再觐见。”
门外太监应个是,快步回话去了。
月徊惶然望着他,“哥哥,我有点儿怕。”
梁遇说怕什么,“那天咸若馆里都是我的人,她拿不住你的把柄。不过留神,别让她因我迁怒你,就成了。”
第33章
那头慈宁宫里,太后因震怒, 将殿内的摆设摔了个稀碎。
“叫他们来, 到底是哪头出了岔子!一口一个遵太后懿旨,太后如今被蒙在鼓里呢, 这是遵了谁的旨!”江太后一头说,一头抄起了一只鎏金银盖牙盘砸了下去,金银的东西摔不碎, 一路滴溜溜滚到了殿门前, 太后的咆哮仍在继续, 因受了愚弄, 气得带上了哭腔,扭曲着声线说,“好啊, 真是好!尊我为母后, 尊我为太后, 一应都以太后的想头为准, 结果呢?皇帝真是好样儿的,慕容家的好儿子, 嘴上说得好听,做出来的事儿全不拿我放在眼里!还有梁遇, 那狗东西在我跟前拍着胸脯子下保的,皇上年轻没主张,一应要母后做主,谁知调过头来就换了人选!张恒人呢?梁遇人呢?”
门外管事太监战战兢兢道:“回娘娘话, 已经打发人传去了,请娘娘少待。”
太后先前就发作了一通,如今砸累了,一屁股坐在南炕上,看着满地狼藉又愤恨又委屈。
她实在不明白,梁遇和皇帝穿一条裤子,全心张罗徐宿的孙女为后就罢了,那张恒素来是她这头的人,为什么竟也反了她?早前她还特地传了他来说话的,那时并没瞧出他有什么不赞同的地方,何故出去就唱了反调?难道真是因为先帝没了,皇帝眼看要亲政,他就琵琶别抱了吗?
这些政客,果然不是好东西,墙头草顺风倒,还辅什么政,治什么国!等他们来了,她倒要仔细问问,他们是不是真不拿太后当回事了。要逼急了她,她就效法前朝武烈皇后,废了这个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皇帝!
边上嬷嬷不住劝慰,说八成是哪儿弄错了,请太后消消气,等人来了再做定夺。江太后是一点就着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份气。她坐不住,又在地心转圈儿,好容易听见殿门上管事的进来通传,说张首辅到了,她朝外一瞪眼,“梁遇呢?别不是做了亏心事,吓得不敢来见我了吧!”
这时候小太监进来回事,抚膝说梁掌印上宫外巡检锦衣卫去了,已经派了人去通传,只是回宫且要时候。
太后哼笑了声,“倒是巧得很,内阁颁封后诏书,他却巡视锦衣卫去了,去得可真是时候。”
张恒进来,见这原本精美的屋子狂风过境般,不由惶然。
太后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不称意了向来砸桌子摔凳,爱满世界搅合得不太平。今儿不知又是哪里克撞了,发作得比以往还厉害。他低头看看,满地的瓷器碎片伴着果子糕点,竟是连脚都落不下去。计较再三,估量了脚的大小,沿着边上过来,总算到了南炕前。刚拱手作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太后重重呸了一声。
张首辅怔了怔,太后不着四六,啐人一口其实也不算大事。女人到了四十岁光景,脾气显见比以前更坏了,做臣子的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受着。
张恒愈发呵下了腰,“回娘娘的话,今日封后的诏书颁了,过定所需的礼节也已交付徐家。司天监定了日子,臣特意带了来,恭请太后娘娘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