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徊嗅着他身上的独活香,只是觉得哥哥这两天喜怒无常。也不知是原本性情就是这样呢,还是明儿又要变天了。
她抬起头问:“哥哥,您心里是不是不愿意我进宫?还是怕我进了宫,和皇上好上了,就把您抛到脑后了?”
这一问让他怔愣,其实说的本是实情,但他却无法正面作答。
“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你在宫里,我还可以看顾你些……”他说着松开了她,看了看门外天色道,“我才回来,还没更衣,你先歇着吧,有旁的话,咱们回头再说。”
他转身出去了,月徊看着他的背影,脚下匆匆走出了她的院子,实在不明白,今天的事儿何至于引得他大动肝火。
她虽然一直舍不得想起哥哥的残缺,但打根儿上说起,早前的磨难对他的心境多少会有些影响。以前她总觉得太监缺了钢火,难免阴阳怪气,万幸的是他没有。可这里填补了,那里就亏空,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要比一般人更厉害。
都不容易,即便权倾朝野。月徊原还担心过会儿要一起吃晚饭,难免尴尬,谁知将到饭点儿的时候曹甸生进来传话,说:“督主累了,今儿就不和姑娘一块儿用饭了,请姑娘在自个儿院子里用。厨上都预备好了,过会子就送进来,天儿冷,姑娘用了早早歇下吧。”
月徊听了,呆呆坐在那里,这无妄之灾,真是没完没了。
哥哥还恼呢,说真格儿的,她嘴上承认错了,心里并不觉得错得有多离谱。她不敢说哥哥小题大做,但到这样生闷气的地步,好像犯不上。
于是夜里一个人默默吃了饭,秋籁和玉振在边上陪着,她端着饭碗有点儿食不知味。
“督主的脾气,其实不好吧?”她扭头问她们。
秋籁和玉振对瞧了一眼,秋籁说:“也不是的,督主对我们下人不说和颜悦色,至少是不爱搭理。不搭理,咱们就能快活地蒙事儿,多少人都盼着有这样的主子呢。”
所以她们是没见过梁遇发火的样子,月徊半张着嘴愣神,自己能见识一回,说明他没把她当外人?
横竖自家人闹了别扭,就得有人厚着脸皮主动化解。月徊特意起了个大早,打算在梁遇出门前讨好一回,只要能让他笑一笑,这事儿就过去了。
可惜,她摸黑进了他的院子,结果他早就进宫去了。她望望天,天上星月俱在,这么算下来,一夜拢共睡不了几个时辰吧!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得盼着他今晚上回来了。万一要是不回,那这份尴尬就得继续留着,像衣裳底下的疮,越捂越大。
好在小四今天回京了,进门的时候她正坐在檐下打络子。这种女孩儿干的活计不适合她,三绕两绕打了死结,小四就在边上感慨:“您这是何苦,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呢!”
月徊理不出头绪来了,摆手让人把架子和丝线收走,仰头问小四,“这会儿回来,是案子办妥了?”
小四嗯了声,撩袍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东厂办案子,什么妥不妥的,只要是认定有罪,先下了昭狱再说。前儿接了令,说话就动身,也没来得及报您一声,让您好等了吧?”
月徊心不在焉地说:“就等了两个时辰……小四,你觉得咱们现在这样好吗?”
小四说好啊,“有饭吃有衣穿,比以前钻漕船强。”边说边打量她神情,迟疑了下问,“怎么了?您过得不高兴?”
月徊不说话了,圈起手臂抱住腿,把脸枕在膝头上。
小四一见站起来,“走,要是受了委屈,咱们就不干了,还回码头上去。我早说过,富户人家的饭不好吃,咱们是乘风长大的,受不了人家指手画脚。”
他拽着她就要走,月徊倒笑了,“既上了这条船,还让你下去?你好容易谋了这个差事,好好当差,指着你光宗耀祖呢。”
“我是个舍哥儿,祖宗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光什么宗耀什么祖啊。”小四垂着脑袋说,“您要是过得好,我跟着沾光,您要是过得不好,这光我也不想沾了,我回去扛粮食养活您。”
月徊听了他的话,心头着实感动了一把,拍拍他的肩说:“就你扛的那点粮食,哪回也没养活过我,不过你有这份孝心,我知足了。”边说边叹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儿挨了一回数落,心里不大好受。”
小四纳罕,“挨了什么数落?您哥子是嫌您吃得多,不待见您了?”
月徊啧地咂了咂嘴,“你脑子里除了吃,还剩什么?唉,也不是多要紧的事儿,鸡毛蒜皮的,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