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怔了一下,试探地问:“老夫人,您说您陪嫁的那个漆盒?这个漆盒已经跟了您三十多年了,您明明说过,日后要带着入土的。”
“我知道。”程老夫人脸色冷漠,淡淡说道,“我一个枯枝老朽,带什么东西陪葬不一样,难得有水色好的玉镯,还是留给晚辈防身吧。”
阮氏一听表情也变了,她知道程老夫人有一对极其贵重的玉镯,只有在过整寿的时候才肯拿出来戴,其他时候都牢牢收着。阮氏和庆福郡主都惦记了很久,听程老夫人的意思,这是要拿出来赏赐了?
阮氏不由生出些期待,见者有份,程老夫人既然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就不可能不给她。再无论如何,阮氏身为儿媳,总比程瑜瑾这个孙女有体面。
阮氏眼睁睁看着张嬷嬷从内室捧了一个黑底红雕漆盒出来,张嬷嬷每走近一步,阮氏的眼睛就亮上一分。等盒子送到程老夫人手上,程老夫人轻车熟路地打开盖子,阮氏的眼睛几乎要脱框而出,黏在上面了。
不说里面的东西,光凭这个漆盒的工艺,就已经价值不菲。木盒打开,程老夫人将盒子翻过来放在桌子上,顿时玉光莹润,满堂生辉。原来漆盒里面铺了锦缎,上面放着一对玉镯,映在黑红漆盒上,简直水光盈漾。程瑜瑾见过不少玉,可是这些年来她见过的每一件都比不上眼前这对,程瑜瑾的眼中也生出欣赏。
程老夫人特意亮出来让众人看个明白,她将底下人眼中的惊艳贪婪尽收眼底,然后才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这对镯子是我母亲传给我的压箱底宝贝,仅这一对镯子,比得过黄金千两。玉养人,金银却会害人。我本来打算将这对镯子留着,等入土时也能体面些。但是后面大姑娘和二姑娘这对姐妹花越长越俏丽,我看着心宽,便想,不如将这对玉镯传给大姑娘和二姑娘吧,姐妹两一人一个,求个好兆头。”
阮氏听到一半难掩激动,看她盯着玉镯的眼神,仿佛根本等不了程老夫人说完,恨不得立刻揣到自己怀里。然而程老夫人积威甚重,阮氏只能忍耐着欢喜,克制地等着程老夫人发话。
程瑜瑾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她预感,自己又要被程老夫人当令箭使唤了。果不其然,程老夫人说完要赐给姐妹二人,故意停顿了许久,才慢悠悠接话道:“可是底下奴才提醒我,玉镯本是一对,拆开了反而不吉利。我一想也是,本来想着事急从权,二姑娘出嫁在即,先把这对给了二姑娘,等大姑娘出嫁时再打一对一样的。可是今日的话却警醒了我,长辈最忌讳一碗水端不平,即便是好心,可是落在晚辈眼中,难免不会另生心思。大姑娘毕竟是长房嫡女,于身份,于序齿,都该是她先挑。而大姑娘懂事,爱护弟弟妹妹,尤其难得的是分得清内外,知道该孝敬谁。所有孩子里我最疼她,偏偏也是她最为不顺,婚事一波三折。我这个祖母垂垂老矣,再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在钱财上多补贴你一些。”
程老夫人说完,轻轻合住了盖子,说:“大姑娘,你来把东西拿走吧。玉镯娇贵,经不得磕碰,你回去收着的时候要小心些。”
程瑜瑾心说果然,程老夫人总是这样,敲打人时不明说,总是用另一个人当筏子,一褒一贬,一捧一踩。这样一来,被敲打的人不会怨恨程老夫人,反而将恨意全转嫁到被夸奖的人身上。程瑜瑾因为身份年龄都合适,已经做了程老夫人好几年的专用人头。
她叹了口气,心说这次阮氏估计要恨死她了,她就是想孝敬二房恐怕也不成了。程瑜瑾想法一闪念而过,她神情冷静,没有露出狂喜急切,而是朝阮氏看了一眼,推辞道:“祖母,我不能收,这与礼不合。”
“什么不合。”程老夫人口气淡淡,“自家人没必要一板一眼地讲究礼法,我自己的陪嫁,想赏给宠爱的孙女,莫非也不成?”
得,程瑜瑾是知道今日势必不能善了。反正阮氏的仇恨已经拉满,程瑜瑾替程老夫人当了恶人,那她才不会将到手的好处推出去。这对镯子恐怕是程老夫人嫁妆中最值钱的物件,价值连城的玉镯,不要白不要。
程瑜瑾立刻为难地应下:“那孙女恭敬不如从命,暂时替祖母保管着。”
阮氏从惊讶到不敢置信再到疯狂期待,最后却被当头一棒,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全进了程瑜瑾一人口袋。阮氏的落差可想而知,尤其是程老夫人还说,本来是打算给程瑜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