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辰突如其来感到愧疚。她太认真了,时常让谢玄辰觉得难以招架。皇帝对他大加封赏,谢玄济敢当着他的面说兄终弟及,太医甚至都懒得给他诊脉。所有人都觉得他活不长,甚至活不过今年冬天,唯独慕明棠,固执地筹划未来的事,固执地为他寻医问药。
慕明棠废了许多口舌,终于把来龙去脉问清楚了。她说的口干舌燥,打发小丫鬟离开后,转身去桌几上倒茶水。
这样转身,慕明棠终于看到谢玄辰已经醒来。她吃了一惊,连忙扔下纸笔,快步朝屏风后走来:“你怎么醒了?你醒来都不说一声,我竟然现在才发现。”
慕明棠从桌子上倒了杯温水,用手指试着温度差不多了,才递给谢玄辰。但是这次谢玄辰接过后却没动,而是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哦,我在询问清心堂的摆设都有谁经过手,王府许久没人管,突然拨来这么多人,做什么都没有法度。东西一人经一人的手,没过多久,就缺三少两,彻底找不到了。已经发生的事没有办法,我先把现在有的东西登记好,最后过了谁的手也登记好,若是再丢了,我可不当这个冤大头。”
原来在登记造册,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要耗费人力心力不知凡几。谢玄辰手里握着杯子,久久没有喝水的意思:“这些事想想就麻烦,不仅耗时耗力,和下面人打交道也极为吃力不讨好。反正王府又没人敢短你的吃穿,你只需享受着就好了,何必费这些心力?”
“这怎么能行。”慕明棠听到后非常严肃,教育谢玄辰道,“你这可不是长久持家之道,活得快乐容易,活得清醒最难了。越不想费心,下面人越会蒙骗你,长此以往,家底不都得被亏空了?正是要从一开始就把规矩立起来,他们明白了好坏,就不敢过界了。”
谢玄辰听到这些话更沉默了,她真的很认真地在筹备他们未来的生活,能想都不想地说出,长此以往。
谢玄辰停了一会,开口道:“若没有以后呢?”
慕明棠脸上的表情怔了一下,她抬起眼睛看谢玄辰,谢玄辰神情平淡,仿佛说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怎么会没有以后呢?”慕明棠站起身,放下帷幔,将有些晃眼的阳光拦在外面。阳光透过纱帐,变得影影绰绰,连她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你的病从来不在太医,而是在你自己。若是你想,无论他们怎么说,你都可以坚持下来。”
谢玄辰向后靠在床架上,手里缓慢地摩挲着茶盏:“小姑娘,生活并不是父母夫子鼓励你进学,生病了,也并不是坚持坚持就能好的。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你不是我,你不会知道,一次次鼓起希望却又绝望是什么感觉。”
“是啊,我不知道。”慕明棠走到床边,不顾长裙坐在脚踏上,抬头直直地望着谢玄辰,“我不知道,所以我自私地,请你再试一试。你自己了无牵挂,没有生志,可是我还有。你就当为了我,能不能活下去?”
谢玄辰微微合了眼,靠在床架上,纤长的手指一动不动。慕明棠见他没反应,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撑着下巴趴在床沿上:“你肯定觉得冒昧。你其实认识我没几天,我对于你,根本不比蒋明薇对于你强多少。都一样是我们单方面记住了你,你却毫无印象。只不过是我比她运气好,我最后嫁给了你,而她没有。”
“但是我却自私地不愿意放开。从我出生以来,我没一样赢过蒋明薇,家境不如她,学识不如她,运气不如她,连婚事也是如此。因为她回来了,所以无论我为此付出过什么,都要立马给她让路。不光如此,我曾经全心全意将其视为夫婿的那个人,为了讨好蒋明薇,还将我送给别人。一个女子的悲哀,莫过于此了吧。”
慕明棠叹息了一声,伸手给谢玄辰整了整衣袖上的褶子:“可是我唯有一样赢过了她,那就是我嫁给了少女时代最憧憬的人,而她没有。非但如此,我还能让她叫我嫂嫂,成天在她面前炫耀。你就当我不懂事,当我自私狭隘,为了我这点可笑的好胜心,继续活下去,好吗?”
慕明棠说着眼睛上沾了泪,她低头将脸埋进被褥里,闷闷地抽鼻子。过了不知多久,她感到后脑覆上一只手,他似乎想安慰她,又怕控制不好力气,只能虚虚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好。”
慕明棠正在哭着,隐约听到什么声音,立刻包着泪抬头:“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