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谋士给常隐出主意,说黎寒光的体质太过特异,靠血来培育药人很难成功,不如让黎寒光和各种体质的魔女结合,等生下孩子立刻就抱走,将婴儿洗脑成只会杀戮的战士。这样一来,不也是培育了一支军队吗?
他们自以为很隐秘,但被黎寒光听到了。他们从身体上折磨黎寒光还不止,甚至还要折辱他的尊严。
他能忍受自己流血断骨、气息奄奄,但无法忍受像个配种动物一样,和不同女人结合,只为了生下有天赋的孩子。黎寒光知道常隐已经在考虑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破局。
不久,又到了每月一次他“闭关”结束的时间,他要换衣服,出去陪常雎玩。黎寒光知道他不应该迁怒常雎,可是每次看到她穿着干净的衣服,享受着常隐和黎瑶的宠爱,无知无觉地叫他“寒光哥哥”,黎寒光都忍不住恨她。
对不起,要怪就怪她的父亲吧,谁让她是常隐的女儿呢?
黎寒光暗示常雎留他在身边,不要让他再去闭关。常隐果然没拗过女儿,破例允许黎寒光在外多待几天。黎寒光趁机表现出暗恋常雎,很快常雎身边人都觉得,黎寒光十分痴迷常雎,但因为自卑不敢靠近,爱得阴暗又扭曲。
说的人多了,连常隐也被迷惑了。常隐一开始娶黎瑶就是为了改善常家后代,将战神血脉引入常家。有一支只忠诚于常隐的杀戮军队固然重要,但在天魔二界,打仗并不看人数,实力强大的神魔一人坑杀十万天兵也不是稀罕事。当年涿鹿大战时,蚩尤不就是靠一人和黄帝大军打平了?
如果黎寒光喜欢常雎,那让这两人成婚,生下来的孩子便同时继承了常家的占卜之力和九黎族的战神之力。到时候如果黎寒光听话,便留着他当工具,如果黎寒光不听话,就直接杀了吧。
常隐打消了借种的念头,打算靠常雎来驯化黎寒光。黎瑶不争气,但没关系,他还有常雎。常隐相信,他的女儿,一定能为常家生下血脉强大的继承人。
常隐改变了想法后,对待消耗品和对待女婿的态度自然截然不同。黎寒光不用再日复一日厮杀,而是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陪常雎读书。
黎寒光终于能接触到修炼功法、打斗法诀,他疯狂汲取一切能接触到的知识。黎寒光进步极快,很快引起了常隐的警惕。
常隐想要一条病态迷恋常雎、对常家唯命是从的狗,可这条狗不能长太壮,绝不能让它有机会反咬主人。常隐培养黎寒光又忍不住忌惮黎寒光,反复地打压、驯化他。
在和常隐漫长的勾心斗角中,黎寒光学会了隐忍、伪装,他收敛起早年身为杀人机器的锋芒,变成一个温润无害、毫无上进心的老好人。常隐不喜欢鹰犬有太锋利的牙齿,他就变得温和忍让,君子谦谦;常隐不喜欢保护者太过强势,他就变得清冷无争,不理俗务。
黎寒光塑造了一只乏陈可善、麻木愚忠的走狗,唯一的特点便是痴迷常雎。终于,老谋深算的常隐被黎寒光骗过去了,黎寒光得以接触常家最隐秘的传承——阴阳占卜术。
占卜说起来简单,其实算法非常复杂,阴阳占卜术据说是月母常羲传下来的,精密程度乃占卜术中之最。常雎随性惯了,她不想努力,阴阳占卜术学得稀里糊涂,反而是黎寒光学得极好。
常隐几次扶持女儿无果,最后,只能无奈地将少司幽之位传给黎寒光。
黎寒光原以为,自己还要花好几千年,才能彻底摆脱常隐。没想到,一件意外发生了。
天界和魔界经过数次摩擦后,两方艰难议和,代价是将常雎送入天界为质。常隐当然不同意,但这不是常家一族的事,最后常隐顶不住压力退步。可是,常隐终究舍不得自己女儿,所以,常隐在黎寒光体内种下蚀心蛊。
子蛊虫卵还是黎瑶藏在茶水里,亲手端给黎寒光的。
其实做人质阴差阳错救了黎寒光。黎璇的事终究不光彩,常隐只知道黎寒光生父不明,但并不清楚他的生父到底是谁。如果常隐知道黎寒光其实是玄帝的儿子,肯定不会放虎归山。
一百岁之前黎寒光被九黎族封锁,什么有用的东西都学不到,但整个魔界,又何尝不是在天界的封锁下呢?雍天宫对那些神族公子哥来说是社交场和游乐场,但对于黎寒光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知识宝库。
黎寒光到雍天宫后,才学习到真正的神通法术。更不用说,他在这里,遇到了他毕生妄想。
在魔界队伍抵达天宫的第一天,他在血缘意义上的父亲的宫殿里,见到了羲九歌。
一百岁时,黎寒光在山上看到一团金光离开,他并没有看清她的长相,只从轮廓上判断是个女童。他第一次见羲九歌,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却不敢确定她是谁。
直到在雍天宫,黎寒光看到羲九歌出手。那样绚烂的金光,那样灼目到会烧伤人的强大,他不会认错的。
但是,她好像完全不记得他了。他生命中难能可贵的温暖,于她而言,不过某次下凡时随手而为,风吹过便忘了。
黎寒光曾暗暗打听过羲九歌的身世。关于明净神女,天界的说法十分统一,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九十九万八千年时于瑶池苏醒,之后在昆仑和雍天宫学艺,行程天界皆知。
神女如此高贵,连凡间的尘土都不曾沾染,怎么可能去过魔界呢?
黎寒光是七千八百年时见到她的,时间对不上,她的年龄也对不上,黎寒光查了很久,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出现的更早,可是,待他站在她面前时,她已经有未婚夫了。
黎寒光将这些隐秘的心思藏于心底,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用一千年,苦心布局,解决姬少虞,圈禁玄帝,废除她和玄帝太子的婚约,一步步朝她靠近。但是哪怕他站在新婚洞房,她依然完全没有想起他。
可能,那真的只是她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次善举吧。
羲九歌听到他说得如此平静,不由沉默。
短短几个字,轻描淡写,字字血腥。
她眼前浮现起在幻境中看到的景象,他躺在死斗台上,全身浸满鲜血,不远处倒着一具山一样的魔族尸体,看石台上的血渍,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而这样的场景,他竟然能用“美好”来形容。羲九歌都无法想象,他过去真正经历了什么。
羲九歌先前对黎寒光一直没什么实感,因为他和她立场相悖,所以她要杀他,至于他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羲九歌从没有关心过。但现在,她没法再熟视无睹了。
羲九歌想,或许他走上邪路,只是因为没有人指引他。从小和野兽厮杀的少年,想让他长大自动变成笔直的杨柳,似乎也挺难。
羲九歌说:“你……上天有好生之德,世界上终究是好人多。”
跳跃太快,黎寒光一时没明白她的意图:“神女此话何意?”
羲九歌觉得这个论题太宏大了,光凭口说很难让他产生深刻体悟,羲九歌打算回去翻翻道经,给他找几篇合适的文章。羲九歌没有再费口舌,而是问:“明日你去上课吗?”
“当然。”
“好。”羲九歌说,“《东华经》课结束后别走,我有东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