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胳膊上的伤是被太阳神火灼出来的,气息霸道又难缠,如果不清理干净,以后会痛很久。羲九歌垂着眸子,用神力钻入他经脉,仔细祛除火毒残余。
黎寒光躺在她腿上,感受着她细致入微的照顾,属于她的温暖法力似乎从经脉流入脊椎,很快他全身都燥热起来,不满足只有伤口那一块被照顾到。
膝上的人容貌胜雪,睫毛纤长,闭眼时像一抔雪,清冷又脆弱。但羲九歌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她包扎好伤口,冷淡说:“别装了,还不快起来。”
黎寒光闭着眼睛,委屈说:“你都没有检查我有没有内伤,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他顶着一张超凡脱俗的仙人脸,却行着撒娇卖惨之事,竟然毫无违和感。羲九歌对着这位又凶悍又娇气的主没辙,道:“你又没有内伤。”
“你没检查,怎么知道我没有?”
羲九歌细细皱眉,姬少虞和姜榆罔还在外面拦着火,他们在后方耽误,似乎不太好。羲九歌明明没说话,但黎寒光却突然睁眼,一双冰玉般的眼睛定定着她:“你刚才在想谁?”
他一副捉奸一样的表情,羲九歌没办法,只能如他所愿,用神力钻入他经脉,检查他全身。
被不属于自己的法力侵入经脉明明是很危险的事情,黎寒光却偏要上赶着,羲九歌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爱好。羲九歌想到刚才探听到的事情,心绪不宁,低声问:“你说,这是谁的幻境?”
“谁知道呢。”黎寒光睫毛轻阖,漫不经心说,“入塔的人这么多,谁知道他们带进来什么。”
他说的轻描淡写,其实反而证明了他的想法。
他也觉得这是羲九歌的记忆,故意规避这个可能。
羲九歌沉默,片刻后说:“既明,不要自欺欺人了,这只能是我失忆前的经历。”
黎寒光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不容置喙挤入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紧紧相扣:“皎皎,这是魔柱搞出来的幻境,和你无关。”
羲九歌皱眉,难得对他严厉道:“我们没多少时间了,不能连累大家……”
“他们的死活,与你有什么关系?”黎寒光也一反常态地强硬起来,打断她的话道,“这些人来自天界各个家族,根本没有办法控场,出了昊天塔就会传遍天界。你现在为他们着想,但如果他们在幻境中看到了不利于你的事情,出去后绝不会替你保守秘密。九歌,这一次听我的,不要承认这是你的记忆,不要暴露你和幻境中人的关系,先隐藏起来,静观其变。”
羲九歌张了张嘴,无力道:“这是欺骗。”
“那又如何?”黎寒光坐起来,用力拥住羲九歌,说,“皎皎,他们不重要,魔柱也不重要,你好好活着才最重要。何况,未必是欺骗,说不定这是我的记忆。”
羲九歌颓然靠在黎寒光肩上,听到他的话很迷惑:“你说什么?”
黎寒光手指揽紧她的腰,顿了顿,以破釜沉舟之势说:“皎皎,你知道天道吗?”
羲九歌拧眉,已经感觉到不对劲。果然,下一句黎寒光就说:“如果我是天道转世,你会怎么办?”
羲九歌吃了一惊,下意识要推开他坐起来,被黎寒光用力压住:“不要走,先听我说完。我私底下查过,据说神族很久之前就发现天道的存在,但天道在三界投胎转世,了无痕迹,唯有死时才有细微的气息传来。三界生灵太多,神族没法一一盘查,这才成了一桩悬案。而我从人间回来后,脑海里莫名出现十世不属于我的记忆。既然有十世就可能有更多,说不定,这也是我某一次转世,但被我忘记了的人生。”
羲九歌瞪大眼睛,第一反应是:“你告诉过别人吗?”
黎寒光摇头:“只有你。”
羲九歌松了口气,随即想到什么,问:“那次在幽都,你问我在兄长和你之间会选谁,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承认,但他不想骗她。黎寒光叹气:“是。”
原来他这么早就知道了。羲九歌心里忽然觉得不舒服,她不怪黎寒光隐瞒她,事关生死,谁会轻易告诉别人?但羲九歌没法不介意这件事背后隐含的意义。
如果黎寒光真是天道转世,黄帝定然高兴极了。统一天界本就是大势所趋,有了黎寒光,青帝、黄帝、玄帝肯定乐于传位给他,赤帝念在黎寒光和蚩尤的关系,恐怕也不会反对。华族权力整合就在他这一代,这回黎寒光无须造反,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如果黎寒光娶了羲九歌,便能兵不血刃地收回属于白帝的那一部分权力,天界从此实现大一统。可是,白帝会愿意吗?就算白帝愿意,统一复杂的天界势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免不了要笼络人心、安抚盟友,婚姻就是最有效的手段。
这无关喜爱,靠婚姻来平衡势力,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羲九歌最知道黎寒光的抱负野心,她说不出让他放弃唾手可及的宏图霸业,也无法想象自己成为三妻四妾之一。
黎寒光看出来羲九歌脸色不对,小心翼翼问:“你怪我骗你吗?”
羲九歌将头发撩到耳后,淡淡说:“你又没做错什么。恭喜你,得偿所愿。”
黎寒光接触到羲九歌冷淡的眼神,心里骤然慌乱。他瞒着羲九歌并不是因为不信她或者防备她,而是不确定自己和她之间谁才是转世。直到进入昊天塔,冥冥之中那股感应越来越强烈,他才终于敢确定,那个倒霉的天道转世,可能真的是他。
黎寒光猜到她可能会生气他骗她,但他没料到羲九歌的反应竟然这么大。黎寒光拼命想问题出在哪里,在她心里终究还是白帝更重要吗?
羲九歌冷着脸挣脱他,黎寒光不敢硬来,但又不可能真的让她离开,便重重在伤口上撕了一下,半真半假地吸了口凉气,默默敛眉。
羲九歌一下子不敢动了,她知道他大概率又在骗她,但她不敢赌,万一真的扯到他伤口怎么办?羲九歌僵硬地在他怀中撑了一会,沉着脸道:“把手伸出来。”
黎寒光心想果然最老的计策才是最有用的,她还是吃这一套。黎寒光状若不经意地收回手,却故意调动肌肉,将伤口撕裂的大一些,好让血渗出来。
做完这一切,黎寒光欲盖弥彰地盖住衣袖,淡淡说:“既然不在乎,何必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来。”
羲九歌皱眉,简直匪夷所思:“你说谁装?”
黎寒光瞥了她一眼,幽幽道:“不久前你还说等出去后我们就成婚,这才几天,你就反悔了。还有谁比你更会做戏?”
羲九歌真是叹为观止,凉凉道:“不及你。这么大的事你都能骗我十五年,等将来你娶其他女人笼络人心时,指不定能骗我多久。”
黎寒光终于知道症结在哪里了,他松了口气,吓死他了,他还以为是什么事。黎寒光立即转换神色,虚弱、可怜又无害地赖在羲九歌身上,撒娇说:“哪里会有其他女人?我毕生所求就是你,如果你会嫁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看其他人?”
“真的?”羲九歌道,“若你是天道转世的消息传出去,三界恐怕有数不清的女子想排队嫁给你,哪怕做侧室也无妨。你真的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