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神通广大,地位崇高,对她来说,将洛晗从虚空带回仙界、为洛晗洗去杂质确实是举手之劳,可是对于洛晗来说,这却是了不得的大恩。洛晗知道以她如今的能力,确实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女娲的,只能在心中默默记下,之后找机会报恩。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悬崖,悬崖边长着菩提树,看石头的面貌,恐怕无论这个悬崖、这株菩提树还是这池子水,年龄都已经非常悠久。女娲蛇尾摆动,朝另一个方向缓慢移去,一直到了悬崖边都不停止。
洛晗惊讶,她正要提醒,发现女娲越过悬崖,稳稳地浮在半空中。洛晗将要出口的话咽下,默默跟上。
女娲下半身是蛇尾,尾巴有节奏地左右摆动,长长的衣摆搭在地上,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洛晗不远不近地跟在女娲身后,她像女娲一样直接踏过悬崖,落脚的那一瞬间,空中仿佛泛起细微的涟漪。她像是踩在水面上一般,柔若无依,可是却能稳稳地托着她。
洛晗又往前走了两步,圆环状的涟漪从她脚尖扩散出去,渐渐和女娲那边的涟漪交织成一片,交织成漂亮的花纹。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洛晗不由低头,看向脚下无色无形的水面。
水面如一张巨大的镜子,隐隐约约的,水面下出现六界的各个地方的画面,隔着涟漪,仿佛雾里看花,镜花水月。
水面中画面变化极快,时而是人间一个新生儿诞生,时而是一只黄雀衔着白环飞过,画面紧接着幻化,又变成仙魔战场,寸草不生。
洛晗叹气,问:“您带我看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
“我没有带你看任何东西。”女娲的声音依然那样缥缈,仿佛自遥远的天边传来,“明镜台无形无色,无声无状,你心里想什么,就能看到什么。”
女娲停下身,她身边的白雾突然变得浓密,女娲淡漠慈悲的脸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充满了神性:“你应该问你自己。你看到这些,是想做什么。”
既然话已至此,洛晗也不再遮掩,而是问:“地皇,您这里既然放着能看到六界任何一个角落的明镜台,就说明你时刻关心着六界的生灵。既如此,仙魔打仗已经牵扯了这么多人,直接或间接因战争而死的生灵不计其数。您既然不忍心,为何不出面阻止?”
以女娲的威望,她出面阻止,两方的神就算心有不甘,也不敢再越雷池一步。这场战争,早就该结束了。
提及此事,女娲的脸上露出些许波动,唯有此时,她身上高寡淡漠的神性才会淡去,流露出些许真实的人性:“事情发展成如今的地步,已非我一人之力能阻止。我什么都不做,他们怨我偏心,若是我再做些什么,神界就要彻底分崩离析了。”
说罢,她长长叹了口气:“为了神界的未来,我只能忍着,等着他们自己争出结果。”
女娲的声音散在白雾中,浩渺浅淡。水面上的涟漪一层层扩散,波动越来越弱,最后趋于平静。
洛晗静默良久,忽然轻声问:“如果,神没有未来呢?”
在未来的那个世界,诸神陨灭,神域关闭,上穷碧落下黄泉,再没有神的影子。神为了一己私欲主导了战争,可是最后,他们亦因这场战争而衰落。
中古战争就是一道分水岭,在此之前,所有历史都是诸神的历史,但是在此之后,仙魔妖各自的领袖登上历史舞台,而神,彻底退隐后台,由朝转野,从此只存在于信仰和传说中。又过了许多年,新出生的孩子连神的传说都不记得了,神终于步入消亡。
中古战役是诸神的辉煌,也是诸神的黄昏。最后的绚烂过去,他们如流星般,不可挽回地坠入深渊。
明镜台上许久无声,身边的雾越来越浓,渐渐的,洛晗连视物都困难。
她不得不伸手揉了下眼睛,再放下手,眼前已经空无一人。洛晗吓了一跳,连忙叫:“地皇?”
女娲所在的位置已经空了,只余下细微的涟漪。洛晗连喊了两声,女娲都没有应声,洛晗无奈,不得不问道:“地皇,方才是我冒犯了。现在我要做什么?”
洛晗的回声一层层消散在白雾中,洛晗都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了,这时候自云雾深处,传来一个苍茫浩渺的声音:“你走吧,他们已经找了你很多年。最开始有许多人来问我,后面人越来越少,如今,只剩下一人。他每日不绝地向我卜问,询问你在何处。”
洛晗怔松,这个人是……她都没有想完,眼前骤然一花,脚下传来一种强烈的失重感。等她再站好,就发现明镜台、菩提树、净水都不见了,目之所及,全是苍苍莽莽的山林。
这又是哪儿?
洛晗在原地转了个圈,勉强认出方向,朝山下飞去。她到了山下后,走了许久,才终于见到一个老者拉着黄牛,缓慢地在羊肠小道上行走。
洛晗见状大喜,赶紧追上去,喊道:“老人家留步,我第一次来这里,想问问路。”
那个老者耳背,直到洛晗跑到很近,他才终于迟缓地听到声音:“啊,什么鹿?”
“不是鹿。”洛晗跑到他跟前,连说带比划,“并不是有鹿,而是我想问路。请问这是哪里?我要去象石。”
老者眼睛已然浑浊,他眯起眼睛,盯着洛晗看了很久,突然激动地叫道:“你是洛晗神?”
洛晗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认识她,奇怪,为什么她印象中没有这个人呢?洛晗没时间思考这些,点头道:“是我。这是什么地方?我要去象石,该怎么走?”
“象石?”老者奇怪地看着她,“这里,就是象石啊。”
洛晗怔住了,这里是象石?她在象石生活了三年,对周围的山地多少都眼熟,怎么会出现她完全不认识的山林呢?
洛晗连忙问:“我要去找容成神。容成神的营地在哪里?”
“容成神?”老者年纪老迈,他要很是想一想,才能从记忆中翻出那些过去的名字,“好像在我小时候,容成神在村子旁驻扎过,后来容成神走了,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到现在,已经只剩我们几个老人家了。”
洛晗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小时候?”
“对啊。”老者望着洛晗,已经不再年轻的眼睛中流露出怀念,“洛晗神可能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见过您,因为玩竹蜻蜓差点打到您身上,回去后被父母很是揍了一顿。因此,我对您记忆犹新,刚才一照面就认出来了。”
这桩事情洛晗也知道,但是,那不是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情吗?洛晗再一次打量眼前的老者,他垂垂老矣,步履蹒跚,再也看不出曾经那个淘气小男孩的影子。
洛晗忍着不祥的预感,问:“从我消失到现在,已经过了多少年?”
老者半仰着头想了很一会,才感叹道:“已经,五百年了吧。”
洛晗眼前一黑,几乎晕倒。天啊,她在虚空中感觉才过了一年,随后她和女娲说话,也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为什么,仙界五百年过去了?
洛晗想到她刚穿越时,菩提树说过,两个世界流速不同,洛晗在另一界只过了十八年,这里却已经经历了数次战乱起伏。后来世界实在撑不住了,菩提树等人没有办法,才提前将她召唤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