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天羽星君发现洛晗一点都不紧张,感到十分好奇:“天帝在六界中至高无上,你听到凌清宵去见天帝,为何并不紧张?”
何止是不紧张,洛晗的态度说得上毫不在意。仿佛,她早就料到了,故而完全不意外。
洛晗才意识到她有点太放松了,她知道凌清宵日后的高度,故而不觉得他去见天帝有什么稀奇。可是在别人眼里,却不是这样的。
洛晗立刻低头,掩住脸上神色:“我并不是不紧张,只是太信任他了。对了,星君,我有一事要和你说。”
天羽星君见洛晗表情认真,他也渐渐严肃起来。洛晗眼睛湛湛,认真地望着天羽星君:“前几日星君在忙,我不方便打扰,便压下未提。今日星君有空暇,我便斗胆占用星君片刻时间,不知星君允否?”
“什么事?”
“我想和星君说说凌清宵、凌重煜的事情。”洛晗坐下,亲手给天羽星君倒了杯茶,“想必您已经知道,他们二人从小被父亲替换。我今日要说的,是在西洱弥海里发生的事情。那日我们围攻吞元兽时,现场发生了一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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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宫,白标星君静容敛袖,传道:“陛下,凌清宵到了。”
过了一会,殿内传来一个平和悠长的声音:“进。”
白标星君站在门口,对凌清宵示意,看样子,白标并不打算进入。
凌清宵低声道谢,迈入大殿。
玉清宫是天帝寝宫,占地极大,并不只是一座宫殿,而是一个宫殿群的名字。凌清宵进殿后没有左顾右盼,行礼过后,就微垂了眼睛,静静站在堂下。
片刻后,上首传来方才那道声音:“诛仙石是你发现的?”
天帝的声音并不咄咄逼人,反而听着极其和气。凌清宵拱手,道:“回陛下,并非我一人之功,还多亏了我另外三个队友和天羽、谷行星君的援助。诛仙石乃众人合作之力,我不敢居功。”
天帝对凌清宵这番话十分满意,小小年纪并不抢功,这倒难得。天帝问:“你们是如何发现诛仙石的,事无巨细,从头说一遍。”
天帝说是事无巨细,事实上不可能真的用流水账耽误天帝的时间。凌清宵提炼了前因后果,把他们在大明城发现诛仙石的经过复述给天帝。他条理清晰,逻辑井然,末了附上自己的猜测:“……雷烈王欲要联合红莲妖王,这一次虽然信物被换,但是红莲妖王已生出反意,接下来他极可能会再度和魔域接触。望陛下明察,早做防备。”
听这样的报告就很舒服,一席话时间、人物、因果都罗列的清清楚楚,上位者听完能很快抓住重点。天帝心中已经有了章程,他看着台下清冷肃立的年轻人,对这个后辈越发满意。
可能是刚从闭关出来,也可能是许久未见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天帝竟然生出些闲聊的兴味来:“你姓凌,是凌渊家里的孩子?”
凌清宵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天帝竟然突然问起这些。凌清宵拱手,应道:“回陛下,正是家祖父。”
“祖父……”天帝喃喃,“凌渊都已经有孙子了。上次见他,他还是个半大少年。”
龙族岁月漫长,天帝作为主宰一个时代的强者,他的年龄格外悠久。久到早已逝去多年的龙族祖辈,在他面前,也只是个孩子。
天帝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活了太久,他的同龄人早已成为历史,他的晚辈,也纷纷故去。
天帝极短暂地恍了下神,很快就恢复过来。他看着凌清宵,突然奇了一声,道:“你的龙丹为何不在?”
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凌清宵没有掩饰,而是说道:“之前家中……发生了一些事情,故龙丹离体。我侥幸不死,得到前辈指点,重回天界。”
天帝一眼就看出来凌清宵体内的龙丹缺失,补在那里的是一颗神珠。天帝感叹道:“多年未见,不知时间之神近来可好?”
原来残念是时间之神。凌清宵顿了顿,回道:“前辈顽心不改。”
天帝笑了,这句话什么都没说,但又蕴含了很多意思。天帝仿佛能想到凌清宵困在神域时,被时间之神如何摆弄了。
连着说了两个共同熟识之人,天帝对凌清宵亲近不少。天帝说:“既然遇到了便是你的机缘,安心修炼便是,勿要辜负了时间之神的一番好心。不过,龙丹离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日后进阶,亦需要龙丹来历雷劫。”
“臣明白。”凌清宵说,“此番从天宫回去,臣便要着手解决龙丹一事。家中琐事,竟劳烦陛下费心,臣惭愧。”
既然已经要解决,那天帝便不再过问。天帝比凌清宵大了好几代人,他看着这位年轻人,不期然想起他刚满一千岁时,亦是同样朝气蓬勃,踌躇满志。天帝发现今日他总是感叹岁月,看来,他是真的老了。
天帝忽然转了个话题,问:“这次奕华轩也在西洱弥海,你可见过他?”
“回陛下,曾有数面之缘。”
“你们是同辈,都是年轻人,平时可以多多走动。武艺都是切磋出来的,闭门造车可不行。”
凌清宵应下:“是。陛下繁忙,臣已叨扰许久,心中甚愧。臣先行告退。”
等凌清宵走后,蹲在高台旁边,仿佛石雕一般的獬豸开口道:“陛下,您似乎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天帝淡淡一笑:“一面之缘,说喜欢也谈不上。但是遇到出息的后辈,老人家难免要多唠叨两句。”
被天帝评价为“出息的后辈”,这其中的深意,十分耐人寻味。獬豸沉默片刻,缓缓道:“陛下,您正当盛年,无需这般悲观。”
天帝摇头,他语调虽然缓慢,但是其中的意味十分笃行:“心魔难克。修炼到最后,敌人都是自己。这次,我赢不过了。”
天帝唯一信得过的便是獬豸,在獬豸面前,他没有用尊称,也不吝于展示自己的弱点。獬豸还想说什么,被天帝抬手止住:“不必说了,修到我这个地步,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大限。但是就算行将坐化,再护天界十万年总没问题。你不必为我担心,生老病死,存亡兴衰,本就是天道恒常。本尊的力量自天地而来,之后还归天地而去,亦是好事。”
獬豸听后沉默许久,最终深深叹气。天帝把自己难得一见的脆弱坦露在獬豸面前后,转瞬间就又强硬起来,恢复成那个没有弱点、没有七情六欲的天帝:“这些话,不得告诉别人。”
獬豸听到都十分无奈:“我自然明白。我们相伴这么多年,你竟然对我说这种话?”
天帝失笑:“我并非信不过你。只是如今情况特殊,大乱将至,魔界、妖界虎视眈眈,若是在这个关头传出天帝大限已到的消息,对仙界将是重创。”
獬豸默然,它匍匐在高台旁,许久不动一下,像是一尊石像。天帝从宝座上站起来,慢慢踱到窗口,他看着外面涌动的长风浓云,忽的叹道:“起风了。”
第60章 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