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遥握紧拳头,一个直拳揍到男子鼻梁上。对面男子没料到一个女人竟有如此力道,他狼狈地捂着鼻子,控诉道:“师父,她用的根本不是你教的拳法。”
任遥冷笑:“打不过就打不过,我揍你,还要挑你会的招式来吗?”
前方的师父充耳不闻,收腿换手,做出犬状:“第二式,犬闪。”
校场中心在发生什么,明华裳已完全看不到了。她眼前一阵阵白光,呼吸沉重得像灌了铅,嘴里泛起血腥味。
最开始她扒拉着江陵,到后来,换成他们两人相互拉扯,不让对方停下。
江陵比明华裳的状况好一点,但也气喘吁吁:“明华裳,我跑不动了,我先停下来了。反正我爹是江安侯,他们不敢对我太过分的。”
“不行。”明华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紧紧攥着江陵的衣服,喘息说,“你打算日后每次介绍自己,都说你是江安侯的儿子吗?已经第七圈了,再坚持一会,别人能做到的,没道理我们不行。”
谢济川自小学君子六艺,会拳脚功夫,但系统学习拳法还是第一次。卫王是天生猛将,当年号称玄霸力猛第一强,他所创拳法亦讲究刚猛实用、杀伤力强,后来太宗进一步改善、发展此拳,推广到全军,这才有了战无不胜的天策铁骑。
全套唐拳不是普通人能学到的,谢济川也很珍惜这次机会。可惜和他对练的人心不在焉,谢济川一拳冲向对面那张俊脸,明华章听到风声本能避让,侧身捏住他的手腕,皱眉道:“你做什么?”
谢济川笑道:“在对招中走神,你说我做什么?别看了,十圈而已,跑不死人的。”
最后一圈,明华裳的速度比走路还慢,但她不肯放松,还是坚持跑下去。她和江陵已说不清是谁支持着谁,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片白光中踏上刚出发的位置,她立刻像散架的木偶一样,瘫倒在地上。
江陵就瘫在她身边,过了许久,才有力气说:“我长这么大,从没有受过这种罪。”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升得老高,明华裳被刺的眼睛疼,抬手覆在眼睛上,有气无力道:“你以为我受过吗?”
“你为什么非要跑完?”
她躺了很久,等嘴里的血腥味散下去一点后,才说:“我兄长是最君子高洁的人,我不想让他为难。”
江陵躺了一会,哈哈笑了。明华裳用尽力气踹了他一脚,骂道:“你跑傻了吗,笑什么?”
“畅快。”江陵道,“我以为我就够傻了,没想到还有你这么蠢的人。难怪我们被分到玄武组,这回真成了乌龟了。”
明华裳和江陵终于跑完了,此时,武艺师父已经教完一套拳法,学员都实战了许久,他们的速度实在不比乌龟快多少。可是,这回没人嘲笑他们,唯有明华章一言不发离开人群,朝另半边校场的二人走去。
任遥又一个过肩摔把人砸到地上,居高临下睨着他,道:“可惜今日无枪,饶你一命。以后再敢乱说话,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明华裳覆着眼睛,大量运动下骤然躺倒,她很快昏昏欲睡。她隐约感觉到脸上的阳光没了,费力睁开眼,看到明华章站在她面前,伸手为她挡去阳光。
明华裳眨眨眼,都恍惚了:“阿兄……”
明华章轻轻叹气,弯腰,抱着她起来:“刚跑完不能停下,站起来,慢慢走,回去休息。”
明华裳“嗯”了一声,扶着明华章的肩膀,任由他抱她起来。她先前近乎机械地抬腿,只觉得麻木,现在才发觉双腿酸疼,连站都站不直。
明华章的手安稳有力,让她将大半体重都压在自己身上,扶着她缓慢而坚定地走远。
日光盛大,天地安静,背后众多人静默看着他们,无人说话。
明华章过来的时候,江陵伸手,但明华章看都没看,径直越过他走了。江陵想着明华裳毕竟是亲妹妹,明华章先顾着妹妹合情合理。他眼睁睁看着明华章像对待珍宝一样将明华裳抱起,扶好,江陵再一次伸出手,然而,明华章还是没看他。
江陵:“……”
这时候,地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他耳边的石子似乎都在弹跳。江陵还来不及抬头看,腿就被重重踢了一脚。
江陵发出杀猪般的叫声:“男人婆你疯了!”
“给我起来!”任遥黑着脸,指着他怒道,“我为你刚和人打了一架,你要是再敢让我丢脸,我杀了你!”
第50章 活血
“少年人呐。”
树木掩映,阁楼上,韩颉将校场上的景象尽收眼底。他抚着栏杆,感慨不已。
这种少年意气已离他太远了,虽然他并不羡慕,但看到这些正当年华的少年人,还是忍不住心潮涌动。
侍从说道:“他们刚来,不知天高地厚,行事是有些轻狂了。”
“不轻狂叫什么少年人。”韩颉说道,“就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才有逆风执炬、千山独行的勇气啊。”
侍从眉梢轻抬,感觉到些许不同寻常:“将军,您似乎很看好这些年轻人。”
韩颉拈着胡须,缓缓道:“到底是我捡回来的人,若说对他们一点期望都没有,那才是自欺欺人。任遥不愧是平南侯的后人,根基扎实,吃苦耐劳,最难得的是她这份心气,虽然是女子但敢想敢做,比那些斗鸡走马的公子哥不知道强了多少。”
侍从道:“任小姐武艺高强,不坠其父之风,只要加以锤炼,日后定是柄利器。”
韩颉却摇摇头:“铁硬,却不见得能成器。再好的钢都要经过千锤百炼,她刚强太过,不知变通,未必是件好事。在这点上,她还不如江陵。”
侍从惊讶:“您是说江安侯的世子。”
“是啊。”韩颉道,“他看着大大咧咧,纨绔无能,其实心里什么都懂。他经常骑马狩猎,体力再差也不至于比不过一个女子,若他真想挣脱,明华裳如何拉得住他?是他不忍丢下她一人,所以陪她慢慢跑完了。以他父亲的权势地位,他本无需如此。此子看着玩世不恭,其实重情重义,心思赤诚,输得起放得下,比任遥耐打击多了,是块好钢。”
侍从道:“想不到将军对江世子评价如此高。”
韩颉笑道:“我无才无能,不过随驾久了,忝学了女皇几分识人之术罢了。江安侯我见过,一个狐狸一样精明的人,对自己儿子却如此疏纵。听说他续娶了周家女,足比他小了十二岁,倒也难怪。”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江安侯身边有足比他小一轮的娇妻吹枕边风,还有乖巧可爱的幼子承欢膝下,再看到不学无术、到处闯祸的长子,还能有好脸色?
而他越是不耐烦呵斥,江陵就越不想学好。若不是遇到韩颉,再过几年,江陵就真成一个只知花天酒地的纨绔了。
侍从见韩颉难得有了谈兴,顺势问道:“那将军觉得另两人呢?”
“另两人?”
“陈郡谢家嫡长子谢济川,和镇国公府明华章。”侍从道,“这两个少年,也是将军看中了,大力举荐给陛下的。”
“你是说他们呀。”韩颉抚须,这回他停了许久才开口,“其实直到现在我也说不好,将这两人引荐给女皇,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他们俩心思都深,尤其是谢济川,我看不懂他。”
韩颉多年伴君,为女皇执掌着耳目喉舌,在明暗两重身份中穿梭自如,始终深得女皇信任。他看人之准无人敢质疑,但现在,韩颉竟说看不懂一个十七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