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侯一门儿郎全都战死沙场,大家都说任家要绝后了,可惜了任家枪。任遥是平南侯唯一活着的孩子,她不甘示弱,从小苦练枪法,誓要发扬任家绝学,接替父亲、兄长的班,上战场浴血杀敌。
这样一个女子在社交圈里自然是不受欢迎的,明华裳只出门寥寥几次,都能听到贵女们聚在一起阴阳怪气任遥,还开玩笑叫任遥“女侯爷”。
哪怕任遥确实是平南侯唯一的血脉,但女子是不能承爵的,这话无疑在讽刺任遥满门男郎死绝,无父无兄。
明华裳最开始听到的时候就觉得一个女子有志气继承父兄衣钵,这是好事,为什么要嘲笑她呢?她没有搭那些闺秀的腔,今日见到任遥真人后,她发现任遥的枪使得确实极好,完全不逊于男子。
明华裳自己是条咸鱼,却很崇敬那些有志气还能付诸实践的人,比如她兄长明华章,比如任遥。明华裳一步三回头,忍不住拉明华章的衣袖:“任娘子的枪法使得真好,我们要不要留下来打个招呼?”
“你是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想结交谁都可以。”明华章当真停下脚步,他叫来躲在树后瑟瑟发抖的引路侍从,说,“去江安侯府落脚的院落传话,说他们世子养的猞猁跑出来了,再不过来,就只能收尸了。”
明华裳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江安侯世子?二兄,你怎么知道这是江世子养的宠物?”
身后轻笑一声,谢济川拢着衣袖,笑道:“二妹妹,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出门。西域给女皇进献了一批猞猁和花豹,女皇将其赐给太平公主。江安侯爱子如命,特意去和太平公主求恩典,给世子要了一只猞猁和一匹豹子。江陵出门时处处带着这两只宝贝,神都还有谁不认识江安侯世子的爱宠?”
江安侯世子江陵,也是一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明华裳慢慢哦了一声,她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好歹知道江安侯是太平公主的左膀右臂。江陵是江安侯的原配夫人唯一留下的儿子,溺爱程度大概可以类比镇国公对明华裳。
如果是他的话,难怪能将这种危险动物带入宴会了。
明华裳暗暗啧声,一个任遥,一个江陵,都是硬茬。他们两人对上,恐怕不好收场哦。
她想法才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哀嚎:“宝宝,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第6章 相识
明华裳听到那声字正腔圆、铿锵有力的“宝宝”,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惊诧地看向明华章和谢济川,谢济川笑了笑,指向前方那只龇牙咧嘴的猞猁。
这只猞猁足有四尺长,扑起来有一人高,四爪上的指甲又尖又利,一爪子下去能报废一个明华裳。这样一个凶残敏捷的大杀器,到底哪里像宝宝?
明华章低声和明华裳解释:“江陵此人……看的书有限,他得了猞猁和豹子后非常宠爱,一个取名宝宝,一个取名贝贝。”
明华裳嘴角抽了抽,突然明白明华章听到她丫鬟名字时的感受了。
江陵这起名水平,唯有她的招财进宝能与一战了。
江陵听到下人传信,急匆匆跑出来,果真看到有人迫害他的宝宝。江陵气得咬牙切齿,怒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对本世子的爱宠动手?还不速速住手!”
往常江陵这一套无往不利,只要他报出名号,对面的人要么立刻哈腰讨好,要么赶紧偃旗息鼓,最有骨气的御史都敢怒不敢言。毕竟江陵可是江安侯的长子,得罪江安侯就是得罪太平公主,太平公主不高兴,随便去女皇跟前说些什么,那他们全家就等着倒霉吧。
但今日江陵的招数不好使了,他报出家门后,对方并没有停手,枪反而使得更密集了。江陵以为这个乡巴佬不认得他的脸,便又明明白白喊了一遍:“小爷乃江安侯世子江陵是也,尔还不速速跪下求饶?”
任遥此生最烦纨绔子弟,尤其是江陵这种不学无术,仅因为是男子就能得到一切的废物。她挽了个枪花,将红缨枪背在身后,冷笑道:“原来这只孽畜是你的,那本小姐更要替天除害了!”
她说着抡起手臂,将红缨枪高高举起,看着就知力度不轻。猞猁察觉到危险,撒腿往江陵那边跑去,然而任遥哪会放它逃跑,她高叱一声,全身用力,重重将红缨枪朝猞猁掷去。
江陵刚才只看到有人耍枪,在风中抡得呼呼作响,他下意识以为这是个男人,现在才看清竟然是个女子!江陵眼睛瞪大,震惊地看着那个女子扔枪,以完全不像女人的力气朝猞猁投去。
任遥的枪杀气腾腾,势如破竹,江安侯府的人根本来不及阻挡。江陵眼睁睁看着枪尖逼近他的爱宠宝宝,嘴都无意识张大了。
就在江陵绝望时,雪地上掠过一道金光,随即叮当一声利响,枪尖偏了几寸,擦着猞猁的皮毛,深深刺入雪地里。
枪杆剧烈摇晃,红缨没入雪地里,颜色刺的人眼睛疼。江陵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屏息,他长长吸了口气,赶紧接住自己的猎宠:“哎呦宝宝,你没事吧?我瞧瞧,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口,毛都脱了一块,哎呦……”
江陵抱着猞猁唉声叹气,可惜除了江安侯府的下人,在场没人关心江陵的心情。
此刻正值日中,不断有贵客到场,山庄里本来就人来人往。这里的动静不小,很快吸引来许多视线。大家看到刚才那一幕,俱又惊讶又震撼,一时没人说话。
寂静中,明华裳挠了挠自己有些松散的发髻,迟疑地说:“那个,我的发簪……”
是纯金的,还挺值钱,她能捡回来吗?
方才任遥的枪本是冲着猞猁去的,千钧一发之际,明华章随手拔出明华裳的发簪,掷向任遥的枪尖,将红缨枪打偏了寸余,刚刚好保下猞猁的性命。
任遥习枪多年,任家枪是她的信仰也是她的骄傲,今日,竟被一个少年随随便便破解了?
他甚至没有用武器,而是拔了身边女子的发簪。这对任遥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任遥冷着脸拔枪,对着明华章说道:“你是何人?”
“在下明华章。”明华章完全不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仿佛只是顺手摘了朵花,负手平淡道,“这里是太平公主的庄园,十五未过,不宜见血。猞猁多少是条性命,既然它没伤到人,小惩大诫就好,没必要赶尽杀绝。”
任遥脸色极难看,她手臂使力,枪尖抖出凌厉的风声,将地上的雪都震开了。她指向明华章,说:“我任家枪宁折不弯,我在祖师爷碑前立过誓,不敢不战而败。阁下能震开我的枪,可见非等闲之辈,请赐教。”
明华章正要开口,忽然手臂被人拉住。他吃了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去,见明华裳用力抓着他的衣袖,一双眼睛如会说话般,对他摇摇头。然后她笑着走向任遥,语气轻松愉快:“相遇就是缘分,打打杀杀的做什么?任娘子,刚才多谢你救我,你的枪使得真好,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威风的枪法呢。”
任遥能对着明华章毫不客气下战帖,但走过来一个精致漂亮、笑意盈盈的小娘子,任遥冷脸也不是动手也不是,硬邦邦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过来,刀枪无眼,伤到你我可不管。”
“我二兄也是心地善良,于心不忍,并没有针对任娘子的意思。任娘子也要去放行李吗?你住哪一间院子,说不定我们同路。”
明华裳毫不在意任遥手里明晃晃、冷冰冰的枪尖,笑着朝她走来。伸手不打笑脸人,任遥也不好意思拿枪对着明华裳,只能收起红缨枪,说:“戊寅院。”
明华裳意外地瞪大眼睛,随即欢喜道:“正好和我一个院子。任娘子,我们一起走吧,有时间的话你能不能教我一些防身术……”
明华裳亲热地挽起任遥的手臂,任遥这些年一直把自己当男子,厌恶她、嘲讽她的女子有很多,但像明华裳这样主动靠近的却绝无仅有。任遥身体僵住了,有些手足无措地被明华裳拉走。
明华裳一上手才发现女中豪杰和她这种废柴有多大差别,明华裳费力地拉着任遥,不忘悄悄给招财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