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裳是发自真心不想要,珠宝再美也是外物,人赋予它们价值,它们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若是没有人,那不过是一堆石头。明华裳对金银珠宝向来随缘,有固然好,没有也不强求,随珠这么大的名气,连失踪多年的神偷都念念不忘,明华裳可不敢要。
奈何封老太爷看了却认定她是客气,一定要送给她。明华裳坚决不要,在背后用力拽李华章的袖子。李华章感受到她的求助之意,适时说道:“封老,我与夫人来是为了抓盗贼,并非为了外物。夫人喜欢自然,无意外在,望封老将随珠收好,莫要为难我们了。若您执意相送,我们只能告辞了。”
李华章语气浅淡但坚定,说到告辞掷地有声,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封老太爷见明华裳是真的不想收,这才遗憾道:“王妃高义,是老朽冒昧了。老朽自从收到奸贼的信后,惶惶不安,连神志都不清醒了,得罪之处,望雍王、王妃莫怪。”
明华裳笑了笑,自然道无妨,封老太爷客套了两句,说:“不瞒王爷王妃,老朽收到信后就加强了防卫,已将府里所有家丁都调到主院周围,定要让此贼有来无回。但贼子昨夜能悄无声息潜入我的寝室,保不齐还有什么神通,随珠价值不菲,老朽大半身家都压在上面,实在不敢让它冒险呐。还望雍王、王妃施以援手,助老朽捉拿贼子,保全家产。”
说着封老太爷颤颤巍巍下拜,李华章忙扶住对方,正容说:“封老放心,我们今日来就是为了解决贼子,还商州安宁。不知封老对随珠有何安排?”
封老太爷见李华章愿意插手此事,再次高声道谢,说:“多谢雍王、雍王妃仗义援手,老朽感激不尽。老朽粗粗想了几道应对之策,府内有一摘星楼,共三层,唯有一口可出入,三楼更是毫无遮挡,就算一只鸟飞过都明明白白。老朽想借摘星楼之势守宝,将随珠藏于三楼,并命人把守出口,便是只苍蝇来了都插翅难飞。这只是老朽陋见,不足之处,望雍王不吝赐教。”
李华章沉吟:“听起来可行,但随珠如此小巧,完全可以藏在身上,若盗贼混入换班队伍中,巡逻人越多,越容易被钻空子。”
“老朽知道,所以老朽还有一妙计。”封老太爷示意宝珠拿东西,宝珠叫进来几个小厮,三四个人合力才呲牙咧嘴搬出一座玄铁匣子,宝珠当着众人的面将檀木盒放入铁匣中,然后将铁匣锁上。封老太爷说道:“这是我为了藏宝特意定制的机关箱,只有按正确顺序转动下面十个齿轮才能打开,不然机关箱就会射出毒针。这个箱子由精铁打造,十分沉重,三个成年男子才能抱动,若将此箱搬到摘星楼三楼,再在出口处布下天罗地网,莫说盗贼,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也无计可施。”
李华章听完,说:“既然封老已有决断,我自无异议。不过,封老可确定随侯珠无恙?”
封老太爷听着这话紧张起来:“雍王此言何意?”
李华章如实说:“昨夜贼子潜入寝室射箭留信,却未对封老做什么,我原先以为他是哗众取宠,现在想想,也有可能他并不知随珠藏在何处,所以故意留下一封信,诈封老将东西拿出来。”
封老太爷一听顿生紧张:“老朽并未想这么长远,一看到信就立刻让人去拿随珠,莫非,正中了贼子奸计?”
李华章说:“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多思也无益。封老,您取随珠后,可有人经手?”
封老太爷沉沉说道:“唯有老朽和心腹。雍王放心,老朽一早就查过,随珠是真的,并未被人调换。”
“那就好。”李华章说,“随珠现在已被封入机关箱中,贼人若想盗宝,要么向知情人骗密码,要么将机关箱直接搬走,您小心防备这两条,就能预防盗贼。若府上人手不够,我可以从刺史府调人过来,封老有需要尽管开口。”
封老太爷听到大喜过望,颤巍巍道谢:“多谢雍王,老朽感激不尽。”
明华裳冷眼注视着这一切,眸光一转,扫到旁边的封家人。二郎君封铻还算平静,但大郎封锟的眼睛紧紧黏在机关上,仿佛恨不得穿过铁片,将宝物掏出来。
明华裳心里轻轻啧了声,看样子,封二郎知不知道密码不好说,但封大郎肯定是不知道的。封锟身为长子,竟然还不如老太爷身边的丫鬟。
看宝珠熟稔随意的样子,显然她早就知道随珠的存在,并且是除封老太爷外,另一个掌握机关密码的人。
李华章和封老太爷商量官兵巡逻安排,不知不觉间到了午饭时分。封老太爷盛情邀请李华章、明华裳留下用饭,从府衙调人过来也需要时间,李华章见封老太爷执意,就没有推辞。
封家早就准备好筵席,封家的女眷在宴会厅等着,明华裳才靠近,她们就忙不迭迎出来:“给雍王妃请安。早就听闻雍王妃年轻貌美,今日才有缘见到王妃真容,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明华裳笑着寒暄。她记得封老太爷妻子已故,并未续娶,女儿们俱已嫁人,现在并不在家里,为首的两个女子看打扮不像妾室侍女,那就是封老太爷的儿媳妇,封锟、封铻的妻子封大太太、封二太太了。
寒暄过后,宾主落座。女客和男客分席,李华章那边不知道,但女宾的席面设在一个凉亭中,四周小桥流水,草木垂落,残雪薄薄覆在树枝上,宛如仙境,而亭子四角放了火盆,烤得亭内温暖如春。
菜肴一道道端上来,明华裳不知道他们厨房设在哪里,但在十二月的天气里穿过一个花园,上桌时菜还是热气腾腾的,明华裳忍不住感叹封家会享受。封二太太端详着明华裳的脸色,说:“我们小门小户,不及世家大族的排场,听闻王妃出自长安镇国公府,应当看不上我们这寒酸席面吧。”
“哪里。”明华裳道,“封府管着这么多人还能井井有条,我看着极为佩服。娘子掌家有方,改日,我还想和娘子讨教一二。”
封二太太听着笑了,缓缓扇动团扇,推辞道:“王妃谬赞,妾身出身乡野,哪比得上王妃门第高贵,论掌管中馈自不敢和长安贵人比,不过出些辛苦力罢了。”
明华裳笑着应和,余光注意到封大太太翻了个白眼。明华裳暗暗将这些官司记在心里,听二太太的话音,封府内院管事权也掌握在二房手中,看来不止封二郎受老太爷重用,连女眷里,也是二太太当家。
封老太爷这心偏的委实彻底。
这是别人的家务事,明华裳是来抓贼的,别的事她只当听不懂看不到,一概不理。明华裳和不认识的人同桌,实在没什么胃口,随便扒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封二太太见状,让侍女奉来漱口茶,问:“王妃,可是菜不合胃口?”
“没有。”明华裳昧着良心道,“我本身胃口就小,吃不了许多。”
封二太太了然,道:“是妾身冒昧了。王妃千金之躯,却因为贼子的事,不辞严寒来封家帮忙,妾身实在感激。真是希望郎君和公爹早些将贼人抓住,省得人来人往的,闹得人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