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不再闹了,她按照母亲的旨意,从武家子侄中挑了一个自己中意的,那个人就是武攸暨。
薛绍因为被她看中,饿死狱中;武攸暨成了第二个获得她青睐的幸运儿,所以,他必须杀了他的发妻,好给公主腾位置。
是的,武攸暨曾经是有妻子的。没人知道他喜不喜欢那个女人,因为根本不重要,就算他不动手,他的父母兄弟也会帮他动手。
他们两人在歌舞升平、万人祝贺中成了婚,随后武攸暨受封定王,成了人人歆羡的太平公主驸马。
太平公主已经记不清新婚夜武攸暨是什么表情了,一转眼,他们这对二婚夫妻也走了这么久,他们第一个女儿都出嫁了。
太平公主也说不清她询问定王的起居,到底是忌惮多一点,还是关心多一点。魏紫死了,有人想要杀她,太平公主意识到这一点时,第一个浮现在她脑海里的就是定王。
太平公主没做表态,又问:“那魏王呢?”
“魏王叫了人去他殿里唱曲,每日要闹到很晚呢。”
太平公主并不意外,这本身就是贵族最擅长做的事情,要不是闹出了人命案,现在整个庄园都是莺歌燕舞,太平公主何至于寝食不安,无聊度日?
太平公主想起她办飞红宴的初衷,忿忿道:“真是晦气,早知就不该给这里取名飞红。盛会没看到,飞起来的红色尸体倒见了不少。”
姚黄陪笑,不敢应和。她想起魏紫的死状,还是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此时道教、佛教盛行,众生既信神,又信来世,也信鬼魂。姚黄还真的挺害怕是魏紫撞了鬼,被选为替死鬼,接下来又来找她。
毕竟她和魏紫共事,对视稀松平常,口角也避免不了。
太平公主没有睡意,姚黄就算困死,也要强撑起眼皮陪公主说话。她正绞尽脑汁想着话题,忽然听到门外有婢女禀报:“禀公主,江安侯世子及镇国公府二郎求见。”
这句话可谓没头没脑莫名其妙,太平公主不悦地拧眉:“他们来做什么?”
虽然太平公主养男宠,不太在意名节之类的东西,但两个半大小子深夜来拜访她,岂不是冒犯?婢女感觉到太平公主口气不好,战战兢兢道:“奴婢也不知,是江安侯世子非要让奴婢过来禀报。那位二郎还说,想同殿下探讨哲事。”
太平公主是什么人,哪有耐心陪一群无名小辈探讨哲理,遑论现在还是深夜?太平公主当即就要否决,但话出口时,她本能在脑海里转了一个圈。
江安侯的儿子不学无术,她是知道的,但再不出息的儿孙,也知道深夜纠缠公主是要杀头的吧?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何况那位镇国公府二郎她不久前才见过,绝不是无的放矢之辈,他想说什么,为什么连天明都等不了?
哲事……太平公主脑海里灵光一闪,手心都攥紧了,又强行压制下来,装作漫不经心道:“真是烦人。罢了,反正本宫也睡不着,叫他们进来吧。”
姚黄见太平公主竟然宣人进来,十分诧异,更诧异的是公主竟然连她也不留。那两个少年郎一进门,太平公主就让所有伺候的人出去。
姚黄扫过那位明二郎格外出众的风姿,忍不住想,这位少年人该不会是受不了读书清苦,想来和公主自荐枕席走捷径吧?
姚黄挑剔地将明华章从头打量到脚,不得不承认,以他的长相,倒确实很有资本。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太平公主也不装了,直接问:“你们来做什么?”
明华章和江陵站在堂前,明华章知道这种事越不开江陵,便也不避讳,开口便道:“太平殿下,蛇鬼害人传闻,极有可能是冲着庐陵王去的。”
不提太平公主,江陵就狠狠抽了口凉气。明华章和谢济川大半夜站在他床头,他们只说找到了凶手,让他帮忙通传,但他们可没说,竟然还和庐陵王有关。
江陵已经在后悔了,奈何他上了贼船,只能强撑着镇定,听明华章把话说完:“今日定王身边穿蓝衣的侍卫,很可能就是这三起命案的元凶。臣不知公主府情况,斗胆问殿下,此人是不是曾在军中效命却被排挤出来,凶狠好斗,力气甚大,还有一个做侍女的妻子,后来跟着有钱人家跑了?”
江陵因为家庭的缘故,和公主府多有来往,对公主和驸马身边的人手也略有耳闻。明华章每说一句,他的眼睛就要瞪大一分,最后江陵惊诧地问:“你怎么知道?”
看他们的表情,明华章就知道明华裳没有说错,她每一项都言中了。明华章道:“情况紧急,臣来不及说明原委了,望殿下相信,臣一心为了大唐。定王身边的侍卫不断制造血案,就是为了坐实蛇鬼杀人这件事,以对庐陵王不利。他们今夜还会动手,微臣的好友谢济川已去跟踪凶手,事情万分危急,还请公主殿下施以援手,帮无辜生灵沉冤昭雪。”
江陵慢慢哦了一声,他这才知道谢济川去哪儿了。他不太信,明华章睡了一觉,突然就知道凶手是谁,还一口咬定对方要栽赃庐陵王,未免太玄乎了。他既没有请仵作来验尸,也没有派官差去问话,莫非是菩萨在梦中告诉他的吗?
这么离谱的事,就是猪都不信!江陵正要开口让明华章冷静一下,却见太平公主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问:“他在哪里?”
“谢济川沿途留下了记号。”明华章声音清冷简洁,一个废字都没有,“请殿下带好亲信,随我来。”
第20章 凶手
江陵噎了一下,及时拉住舌头,将唇边的话咽回去。
明华章已经走了出去,太平公主急匆匆跟在后面。江陵看着前面人的背影,有些茫然。
是他聪明的太寂寞,还是他不懂猪?
夜幕寒星。
谢济川躲在假山后,小心地望着前方。他再一次感叹自己交友不慎,这种危险又不吉利的事,总是他在做。
明华章对此人的形容出奇得准确,那个男人穿着蓝色粗布衣服,出身行伍,凶悍狠辣又机敏,像一头狩猎的狼,对周围环境有一种可怕的敏锐。谢济川好几次差点暴露,他不敢离得近了,只能远远跟踪。
那个男人谨慎地朝后面望了望,然后就一头扎进一片林子里。谢济川看着前方黑黝黝的树林,眉头紧紧皱起。
这个时辰树林里不会有人,他进林子做什么?有两种可能,一是谢济川被发现了,蓝衣壮汉在故意引诱谢济川进去,然后趁机埋伏;二是他要去凶杀现场善后或者回味。
第三个命案的现场还没有找到,如果能跟着他找到现场,无疑坐实了他杀人之事。可是万一猜错了,谢济川就会落入危险之中……
谢济川斟酌半天,最终决定赌一把,赌他的判断是对的。他在路边给明华章留下信号,再一次祈祷,希望明华章能来的快一点。
再不来,谢济川小命危矣。
谢济川小心翼翼走入树丛,每一步都踩在已有的脚印上,不肯落下痕迹。他靠着树干遮挡,慢慢追上凶手的脚印。谢济川悄悄探出头,看到一个蓝衣壮汉背对他站立,一脸陶醉地做着什么。
谢济川不能明白死人现场有什么可兴奋的,但并不妨碍他继续观察。壮汉终于发泄够了,收拾好衣物,开始掩埋地上的血。
他傍晚为了趁明华裳等人回来前将尸体放入他们院子,杀人后没来得及处理现场,只匆匆洒了一层土就走了。现在他要将所有痕迹都消灭,把沾了血的土掩埋到更深处,以后,没人会知道这里曾死了一个人。
壮汉的动作非常麻利,看得出来是个熟手,很快就要完成了。
这回轮到谢济川焦灼了,树林里越深处足迹就越少,谢济川为了隐蔽身形,不得已在空白雪地上踩了脚印。只要壮汉返回时,一看到雪地上多出来的足迹,就能猜到自己被跟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