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现在想这些也无益,先解决问题吧。”所有人都忍不住烦躁、气馁,明华章的情绪却平稳如初,有条不紊说道,“既然死者身份已经确定,那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你们随我来,复原一下爆炸经过。”
明华章率先走向凉亭,这种时候,他的冷静、沉稳、有条理就是最好的强心针,仿佛无论发生多大的事,都可以解决。剩下几人的心绪不知不觉镇定许多,跟着明华章走去。
“亭子边缘台阶还算完好,越里面塌陷得越厉害,可见爆炸是从凉亭中心发生。周围的百姓说亭子中原本有一套石桌石凳,刚才我观察碎石堆,发现损毁严重的一面无装饰,雕有花纹的一面反倒比较平整,这样看来火药应当放在石桌下面,桌面上铺了布,挡住里面的炸弹。死者严精诚来这个亭子等人,无知无觉坐在桌边,炸药引燃后他来不及反应,当场死亡。”
明华章一边说一边在相应位置比划,众人脑海中仿佛真的出现当时的情景。明华章道:“这样看来,桌布以及上面的茶盏,很可能是凶手,也就是约严精诚来此的人准备的。凶手先进来布置现场,放炸弹、铺桌布、倒茶,等严精诚来后,他找个借口离开,甚至撤退路径也是他提前看好的,完全避开目击者。”
明华章的推理十分缜密,其他几人没有异议,但这个计划中有一个疏漏,谢济川问:“那凶手如何引燃火药呢?严精诚一个精明势利的商行掌柜,一个人当着他的面掀开桌布点火,他没反应?如果凶手是离开凉亭后引爆,那就更说不通了。长安里关于防范不明包裹的告示铺天盖地,严精诚发现亭子里多了条用途不明的引线,怎么会不多想?”
明华章沉吟不语,他也在想这个问题,凶手是怎么引燃火药的。明华章余光扫到明华裳,忽然灵光一现:“对了,茶盏。时间、地点定然是凶手选的,他可以提早来布置现场,把炸弹放在严精诚的位置边,并做一条引线,藏在桌布下,一直延伸到他的座位前。这样他在喝茶时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引燃引线,并找借口离开。”
谢济川针锋相对,问:“他怎么确定严精诚会坐在他预想的位置上,万一严精诚选了放引线的座位呢?”
“还是靠茶盏。”明华章说,“你受人之邀来到一个凉亭,桌上放着两个茶盏,其中一个是主人用过的,你会坐在哪里?”
谢济川想了想,认可了这个解释。
任遥努力跟上他们的思路,用自己的理解说:“你们的意思是,严精诚看似是自由选择座位,其实进来后一举一动都被凶手无形操纵。这样凶手就可以确保严精诚坐到他预定的位置,保证计划一举成功?”
明华章点头,及时给予肯定:“没错。”
江陵懒得去探究为什么,他只关注一些最实际的东西。他左右瞅其他几人的脸色,认真问:“那么,话又说回去了,约严精诚来此的人是谁呢?”
江陵一句话把另三个人都问沉默了。谢济川注意到明华裳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好奇问:“你在想什么?”
明华裳眼睛转了下,回神,慢半拍说:“哦,我在想另一件事。为什么死的人是严精诚呢?我们找他,并非知道他会被炸弹炸死,而是为了询问黑市药材。怎么会这么巧,我们找的人,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这一番话让在场四人都严肃起来。他们从既定结果出发,只觉得凶手狡诈,再一次逃出了他们的追捕。明华裳却提出一个新的角度,为何死的人正是他们要找的人呢?严精诚的死,是意外还是巧合?
谢济川拧着眉,说:“莫非,凶手在故意戏耍我们,我们找谁,他就杀了谁?”
这个猜测让人不寒而栗,明华裳拧眉思索了一会,莫名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原因:“如果是这样,那柳氏为什么活着呢?她也是我们破案时很关键的一个线索呀。”
谢济川摸了摸下巴,道:“你倒提醒我了。会不会,柳氏活着才是个意外?第一次爆炸是上元节放灯,按照常理,柳氏这个母亲也会站在百岁灯前,她理该随着钱益一起被炸死。只是当时孩子哭了,她在照看孩子,这才躲过一劫。”
江陵和任遥点头,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道理。明华章默默听他们说完,道:“我早有这种感觉,凶手似乎总能领先我们一步。昨日黑虎死,今日严精诚死,反倒让我笃定一点,京兆府内有内应,有人在给凶手通风报信。”
任遥、江陵一副大受惊吓的模样,连谢济川都挑了挑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明华章平静又沉着,有条不紊说,“凶手已连续炮制了三场爆炸,但严精诚是被炸死的,黑虎却是不明不白死在牢里,时间间隔这么近,按理凶手不该出现这么大的变化。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杀黑虎的是另一个人;二,严精诚的死在凶手计划之中,黑虎的死,才是意外。”
明华裳深以为然点头:“对,我也觉得是这样。”
明华章见另外几人没有问题,就继续说道:“无论是情况一还是情况二,都说明昨天我们抓到黑虎后,一定有什么信息我们没注意到,但已经威胁到凶手。所以凶手只能先杀了黑虎,今日又将严精诚带到这里杀之。”
江陵已经完全放弃动脑了,安心当一个工具。任遥越听越迷惑,诧异问:“黑虎帮严精诚销赃卖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说。我们错过了什么?”
谢济川暗暗掂量袖中的账本,有些庆幸他们提前一步把账本偷出来了,要不然,现在肯定会被相关利益的人烧掉。谢济川意味不明扫过人群,问:“是严精诚背后的人吗?”
明华章盯着后方,他身形高挑,目力超群,清晰地看到京兆尹和一群红衣官员来了。他加快语速,说道:“现在有两条路,其一,排查京兆府内之人,但我们要找黑虎的事许多人都知道,动静太大恐怕会打草惊蛇,只能暗着来;其二,查近日严精诚见过谁,与何人有约。”
明华章刚说完,京兆尹身边的随从就过来了。明华章微微抬手,止住对方要说的话:“我知道刑部、察院诸位大人来了,只有一句话的功夫,不会耽误时间。接下来我可能腾不出时间,没法和你们一起行动,第一条路我来安排,你们顺着第二条路查就好,无论有没有进展,今日酉时京兆府见。”
说完,明华章拂袖,对着随从颔首示意:“我说完了,请吧。”
随从瞥了明华裳几人一眼,沉着脸带明华章走。明华裳有些担忧地望着他,明华章看到明华裳的表情,笑了笑,沉稳道:“没事。”
他眸光清明,身姿挺拔,哪怕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法司一齐惊动,形势如此严峻,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件寻常事。
但凡寻常事,便必有解决之法。他自问行事坦荡,无愧于心,便不惧审视责难。
明华章跟着传话的人走了,走出很远,明华裳都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背影。谢济川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说:“回神吧二妹妹。他不会有事的,有这时间,不如想想我们。”
江陵是鱼的脑子,任何事都别想在江陵脑子里留下痕迹。因为不想,所以不知终点还有多远,所以现在他还能毫无负担地乐观道:“走吧,我们去查约严精诚出门的人,查快点还能赶上午饭!”
然而事实上,别说午饭,他们连口水都没时间喝。明华裳四人回到严精诚的宅子,这回他们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问话,可惜四人问了一圈,没人知道严精诚今日和谁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