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没有就没有喽。”
明华章紧紧抿唇,接过证词看字,不再说话了。明华裳凑到他面前,贱兮兮问:“生气啦?”
“没有。”
“那就好。打不过就打不过嘛,要是还不敢承认,那就太玩不起了。”
明华章冷着脸把证词扔到明华裳怀里,转身就走。明华裳笑着追上去,说:“你看,你这样就可爱多了。刚才你不喜不怒的样子,我都怕你憋出病来。”
明华章微不可见叹了一口气,知道她插科打诨都是怕他情绪伤身,无奈道:“你呀……你刚刚说发现什么了?”
“哦,二兄你看这里。”明华裳递过去,指着上面的名字说,“上刑后,黑虎招供说,他是替盛德商行严掌柜倒卖残次、老旧草药,做一些黑市生意。盛德商行是什么来路?”
明华章和明华裳虽生在长安,但却在洛阳长大,对长安的关系网并不熟悉。明华章回到殿中,叫人来询问。
本地老衙役一听这个名字就了然道:“少尹是问严掌柜的盛德商行呀?严掌柜可了不得,他本是锦官城里一个地痞混混,十多年前在青城山游玩时进入一个山洞,误入阆苑仙境,他在仙境中住了三年,等出来后发现站在终南山,而且时间只过了三天。这时候他再回头寻仙境已不得,只能留在长安。长安权贵听到他的经历后大为惊异,纷纷请他去做客,他在宴席上说得头头是道,还能用仙人传授的修炼术炼制驻颜秘药,颇得那些高门贵妇、千金小姐看重。尤其是十年前,长安爆发一场瘟疫,关键的草药却没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严掌柜却在梦中进入仙境,一夜带出许多救命仙草,高门大户争相抢夺。从此后严掌柜一战成名,成了各王孙贵戚的座上宾,医馆药铺都找他买药,后来他又做起奇珍异宝、驻颜养生、益寿延年等生意,神气的很。”
老衙役像是说书一样,讲得抑扬顿挫,连严掌柜在仙境中的奇遇都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亲眼所见。明华裳听完,却道:“我怎么觉得,他像是招摇撞骗,故意囤积草药,高价倒卖?”
“二娘子,这话可不敢说。”老衙役忙道,“严掌柜如今生意遍布长安,几乎包揽周边所有药田,抬抬手就能决定一味药的定价。你以为仅凭他一人,能吃下这么大的场子?他的背后,有高人撑腰呢。”
药行不同其他,衣服、首饰可以拖到手头宽裕的时候买,但生病了,却一定要吃药。粮草是朝廷命脉,不好插手,但若是垄断药材市场,靠低买高卖炒作抬价,能挣的钱,可不比粮草少。
而且盛德商行吃相太难看,向上给高门贵妇献驻颜丹药,向下垄断全长安的药材生意,不允许别人进场,还一手操控黑市,连已经受潮的、发霉的草药也要倒一手卖出去。媚上欺下,横行霸道,如此行径,难怪黑虎被抓进来时那么嚣张。
明华章深深拧着眉,女皇为了巩固政权,登基后就迁都洛阳,另起炉灶。长安这个旧都无人监管却又有着百万人口,自然成了许多蛀虫的温床。
可是,这明明是大唐的心脏,凝结无数人心血的明珠长安啊,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明华章沉着脸问:“盛德商行掌柜叫什么,怎么敢如此猖狂?”
衙役耸耸肩,说:“叫严精诚,不过如今长安里已没人敢直呼他的名讳了,不管什么人,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唤一身严掌柜。少尹,宫里只让破案子,我们找出凶手就够了,其他的事没必要沾染。”
明华章起身,淡淡道:“我倒要看看,他神通广大到什么程度,能不能管得了我这个京兆少尹。”
他说着阔步往外走,衙役吓了一跳,忙追出去:“少尹,您要去做什么?”
“查账。”明华章已经走下台阶,大步流星道,“查他黑市的账,看看三年前,他是否明知有毒,却还向钱益售卖大量附子。”
衙役听到差点吓死:“少尹,不可,您勿要意气用事!二娘子,你快去劝一劝少尹。”
明华裳提着裙子出门,闻言道:“你们去把黑虎的尸体收殓好吧,毕竟是在官府闹出的人命,就算他作恶多端,也该有个交代。我去追二兄,放心,我会帮衬他的。”
说完后,她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奇怪,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呢?”
第128章 再三
衙役听到明华裳还打算帮衬明华章,差点翻白眼晕过去。明华章走得快,出门时险些撞上任遥和江陵。
江陵扑腾着手臂,险险稳住身体,诧异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明华裳从后面追上来,见状忙道:“正好你们来了,我们要去查人,别进去了,这就走吧。”
江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拖走了,隔着很远都能听到他的声音:“等等,我还没吃饭!”
一个青衣郎君骑马走在街上,一路不断张望,神情隐有急色。他遥遥看到前方路边摊有人冲他招手,身体微微放松,表情马上变得不疾不徐。他慢条斯理下马,施施然走向前方,看到摊子时十分嫌弃:“你们怎么在这里?”
明华裳笑道:“谢兄,你来了。我们猜你还没吃东西,就给你带了甘松香饮,还是热的,你尝尝。”
以谢济川的格调,他是拒绝坐在路边小摊上的,奈何桌上的饮子闻起来还不错,他就勉为其难拎起衣摆,垫了张帕子坐下。
明华裳问:“谢兄,这家的馄饨做得特别好,你要试试吗?”
江陵在桌对面,顿顿顿喝完了一碗汤。谢济川脸上露出明显的嫌弃,傲然道:“不。”
明华章淡淡说:“别死要面子了,今日事情有很多,错过这里,未必能吃上东西。”
谢济川依然不屑,轻飘飘说道:“不饿。”
明华裳眼睛滴溜溜转,拿不准要不要替谢济川点东西。明华章一点都不惯他这种毛病,回头对明华裳说:“别理他,让他饿着。”
谢济川淡淡抿了口甘松香饮,不以为意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查案。”明华章言简意赅,“黑虎死了。”
谢济川眼瞳微挑,明显有些意外:“死了?”
“是。”明华章呼了口气,似嘲非嘲道,“死的又这么巧。我本来觉得黑虎的证词没那么重要,但是才一夜,他就死了。看大牢那几个人我了解,他们会仗势欺人,但要打死人,还没这个胆子。我总觉得黑虎的事没那么简单,他一定知道什么重要的东西。”
谢济川问:“他说什么了吗?”
明华裳取出招供记录,递给谢济川道:“他死前招供,这些年听命于盛德商行掌柜严精诚。”
谢济川接过证词,扫了眼对面的盛德当铺,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们就来找严精诚?”
“是。”明华章微微叹气,道,“但我们去严宅,严家下人说严精诚已经出门了。我们赶来当铺,里面的伙计却说严精诚今日还没来过。我本打算去下一家铺子,但江陵饿得受不了了,只能先来这里吃东西。”
谢济川目光移向旁边,江陵吃得红光满面,意犹未尽。谢济川嫌弃地收回视线,问:“莫非他收到了消息,故意躲着我们?”
“他躲什么呢?”明华章手指缓慢敲击桌面,若有所思,“他在长安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我只是一个刚上任的京兆府少尹,他有必要躲我吗?还是说,黑虎之死和他有关,所以才心虚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