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财见明华裳像吃错了药一样反复折腾纱,默默起身:“娘子,您到底怎么了?”
在佛寺里,应当不至于撞不干净的东西吧?她怎么觉得二娘子脑子更不正常了?
明华裳摇摇头,她忽然想到什么,忙对招财道:“招财,你出去,看我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招财十分担心明华裳的脑子状况,但还是出去了。她看了一会,说:“还是原来那身呀,只不过褙子颜色艳了点,看着像是绯色的。”
明华裳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品红色宽袖褙子,脑海中倏地划过一道光。
原来黄色的纱叠上红色像橘色,叠上品红色像绯色。从外面看到的颜色,不一定是衣服的真实颜色。
她记得明华章说,符合画像的两个嫌疑人中,徐骥十月二十二日在青楼睡觉,卢渡在清禅寺听经,来时很多人看到了他,之后法会中也一直能看清卢渡的身形,因此京兆府排除了卢渡的嫌疑。
可是,有这层纱在,人脸只能模糊看到轮廓,衣服颜色也有偏差,那凭什么确定,隔间里面的人是卢渡呢?
招财觉得清禅寺有些冷,她们又不求签,待在这里没什么意思,她正要劝明华裳走吧,突然见明华裳从隔间里冲出来,抓住一个沙弥问:“小师父,十月二十二那日,你们寺里可在办法会?”
小沙弥被明华裳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点头:“是。我们住持和城外普渡寺主持相交甚好,那日邀请他来城里讲经。”
“那你可记得,来听经的香客中,是否有一个叫卢渡的?他大概这么高,长得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现在在国子监做博士。”
小沙弥哦了一声,看向明华裳的目光中充满了然:“女施主也是来找卢施主的?”
“也?”明华裳挑眉,问,“之前有人来问过他吗?”
小沙弥一脸无奈,道:“卢施主出身名门,文雅潇洒,精通佛法,在这一带很有名。经常有小娘子假借礼佛,来寺里偷看他。女施主,佛门乃清静之地,若卢施主无心红尘,您就是偶遇他再多遍也无济于事,望施主勘破心魔,早日放下。”
小沙弥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可见类似的事已发生过很多遍。明华裳做出少女怀春的模样,尴尬又不服气地笑了笑,问:“那最近卢博士来过清禅寺吗?”
“这么一说,卢施主确实很久没来过了。可能他最近有些忙,抽不开身吧。”
明华裳又问:“卢博士只在十月二十二日那天来过吗?那日他穿着什么衣裳?”
沙弥无奈,这个小娘子好生执着,以前那些姑娘听到这里,肯定不好意思问了,这个小娘子可好,竟然打破沙锅问到底,连卢施主的衣服也要问出来。
沙弥为难道:“施主,快两个月前的事情了,小僧如何记得?”
明华裳有些失望,但还是不肯放弃,问:“那天他可曾带了随从?”
明华裳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这一点小沙弥倒很确定,没什么思索就说:“以卢施主的身份,出门自然会带随从。”
明华裳咦了一声,怀疑问:“你都不记得他穿什么了,怎么会记得他带了随从?”
沙弥无奈说道:“因为卢施主和住持关系很好,在寺里有专门的禅房,那日卢施主不想和外面的人挤,马车直接赶到了院子里,后来卢施主走时,小僧还曾帮卢施主牵马,所以才印象深刻。说起来,这里本就是卢施主的宅子,四年前捐给了佛祖,这才有了清禅寺。”
明华裳眼皮重重一跳,心脏激动得简直要跳出来。她立刻从袖中拿出程思月的画像,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沙弥看到画像,微微皱了皱眉,望向明华裳的眼神隐有怀疑。
之前明华章肯定派人来过这里,再加上前段时间死了人,恐怕沙弥对她起疑了。明华裳立刻做出骄纵之色,跋扈道:“她是我的情敌,我听说她经常偷偷来见卢博士,你们真的没有见过吗?”
原来是这个原因,沙弥看向明华裳的目光愈发一言难尽,摇头道:“清禅寺每日女客这么多,小僧实在记不清了。”
也是,卢渡是清禅寺的常客,这个沙弥都没印象了,何况一个生面孔呢?明华裳也不气馁,她收起画像,依然趾高气扬说:“我不信,带我去卢博士那日待过的禅房,我要亲自去看。”
“这……”沙弥露出为难之色,明华裳见状说道:“你们明明说佛祖普渡众生,一视同仁,怎么我想看看寺里的房间就不行了?”
这分明是两回事,沙弥对这种娇蛮任性的千金小姐没辙,只能合手行礼,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请随小僧来。”
沙弥颇有佛家风范,遇到胡搅蛮缠不嗔不怒,平静地在前方带路。招财连忙跑过来,惊讶地看着明华裳:“娘子,您做什么?”
明华裳不动声色瞪了招财一眼,压低声音道:“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说话,我自有成算。”
明华裳拿出捉奸的架势,气势汹汹跟在沙弥背后。等走到一间院落前,明华裳看到上面明晃晃的铜锁,表情有些开裂:“怎么上锁了?”
沙弥念了句阿弥陀佛,说:“小僧只说带施主来看,没说会带施主进去。”
明华裳深吸一口气,忍住,然后问:“那天卢渡来时,就落脚在这个地方?”
“是。”
“有女子进去过吗?”
明华裳的问题越来越过分了,沙弥低眉合手,并不回答。明华裳撇撇嘴,问:“那天他来清禅寺后,中途可曾出去过?”
“不曾。卢施主在禅房里休息,等法会开始后他就在大雄宝殿听经,散会后就登车走了,并不曾离开。”
类似的话京兆府肯定问过,明华章都问不出来,明华裳更不抱希望。她在周围转了转,不甘心地离去,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住,转身问:“那他的仆从呢?可曾离开过?”
沙弥怔了下,无奈道:“一个仆从,我们怎会注意到?施主,小僧还有许多功课要做,您若是没有他事,小僧就先走了。”
明华裳知道在沙弥眼里,她想必是一个刁蛮任性还一毛不拔的草包,肯定不耐烦接待她。明华裳装作一个恋爱脑千金小姐,不理会外界,一心盯着心上人的院子,等沙弥离开后,明华裳眼中的情愫却像退潮一样散去,只剩下冰冷。
招财忍了半晌,此刻终于忍不住,问:“娘子,您该不会看上卢博士了吗?这……卢博士出身范阳卢氏,倒确实是个好去处,但听说他今年都二十多了,年纪是不是有些大?”
明华裳没好气在招财脑门上敲了一下,说:“你可别乱说,他哪方面比得上二兄,我能看得上他?记得,回去不许和二兄说这些话!”
招财不知道该失望还是庆幸,叹气道:“知道了。娘子,不是奴婢多嘴,但您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不能事事都拿二郎君比。依奴婢说,前段时间江安侯府的世子就不错。”
明华裳仿佛听到了什么鬼故事:“你说谁?”
“江世子相貌堂堂,家世卓越,多好呀,我还担心他看不上您呢!您要是连江世子都看不上,非要找一个和二郎君相似的,那就只能选谢济川谢公子了。人家是陈郡谢氏,眼光估计更高,娘子,您虽然千好万好,但也要实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