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霁淡淡瞥了眼,道:“我没去过天香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时刻隐瞒身份,隐藏行踪,是一位合格的玄枭卫。明华裳点点头,不再追问,轻声道:“多谢。”
苏雨霁依然没理她。这时候招财抱着两杯冷饮过来了,她找了很久,总算在场中找到明华裳,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娘子,您怎么站到这里来了,叫奴婢好找。”
明华裳回头看到招财,笑眯眯招手:“招财,快过来见过苏娘子。”
苏雨霁听到那个名字,微微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招财以为这是某位贵族娘子,依言行礼:“奴婢参见娘子。”
明华裳从招财手中接过冷饮,说:“辛苦你了,招财,你去荫凉地歇着吧,我这里不用跟着。”
招财也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难得来到风景秀丽的芙蓉园,怎么会不想四处看看?她犹豫:“可是娘子……”
“我都多大人了,自己待一会没事的。”明华裳大方道,“去吧,祖母问起来就说我让你走的,不用担心。”
招财不再多言,叉手后欢欣雀跃地跑开了。苏雨霁看着明华裳和丫鬟相处,说实话有些惊讶。
她的祖母就曾在大户人家为侍婢,很明白在那些夫人小姐眼中,丫鬟压根不算人,衷心耿耿、不知疲惫、替主挡灾都是该的。尤其是今日这种重要场合,没有哪位小姐会放丫鬟出去玩。
可是明华裳和丫鬟相处随意自然,不像主仆,更像是……地位平等的朋友。
苏雨霁看着明华裳,目光十分复杂。明华裳将一杯冷饮递给她,说:“过了太久,里面的冰有些化了,你将就着喝。”
苏雨霁没有接,明华裳挑挑眉,了然道:“你怕我下毒?不然你换我这杯?”
苏雨霁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子了。她出身富贵,却养了副随和开朗的性子;传言说她十分疲懒,琴棋书画学了十来年还是一窍不通,可是她却能迅速找出凶手,看完用箱子来计数的卷宗。
苏雨霁心生茫然,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传言中的她和苏雨霁见到的她,哪一个是真的?
明华裳都打算换冰饮了,没想到苏雨霁却伸手接过,并没有检查里面有没有毒,低头抿了一口,问:“我听人说,你是镇国公唯一的千金,从小被父亲捧在掌心,要星星不给月亮,因此被宠成了一个草包,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你都不会。可是你在山上却坚持跑完十圈,为什么呢?”
明华裳见苏雨霁如此爽快,也笑了笑,握着冰饮有些出神道:“可能是因为,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不是为我自己学的,而是为了找一个好夫君。既然如此,那我还努力什么呢?一个被包装的礼物努力涂色,好让自己显得更值钱吗?”
苏雨霁挑眉,良久看着她的侧脸。明华裳回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了?”
苏雨霁摇摇头,望向前方,过了一会低声道:“你和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哦?”明华裳挑眉,“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
“我也不知道。”苏雨霁道,“看你的外观,总觉得你是一个很受宠的人,未嫁前被父亲兄长宠爱,以后也会被丈夫宠爱,怎么都该是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妇。实在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番话。”
明华裳笑了,低头喝了一大口乌梅冰饮:“感觉到了,你说的是真话。”
秋老虎依然毒辣,她们两人站在长安名利场,周围尽是苏雨霁口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妇谈笑的声音。半杯乌梅冰饮入肚,两人的关系仿佛微妙地变了些。
苏雨霁问:“刚才听,你叫你的丫鬟叫招财。是哪个招财?”
“招财进宝的招财。”明华裳骄傲地笑着,道,“这个名字起得好吧!”
苏雨霁无语,竟然真的是这两个字。她嫌弃道:“你怎么不叫吉祥如意呢?”
明华裳拍手,颇有遇到知音之感:“我另外两个丫鬟确实叫吉祥如意!”
苏雨霁哽住了,语塞了半晌才说:“你还真是……”
忽然场上传来一阵风声,明华裳正背对着马球场和苏雨霁说话,苏雨霁看到后方疾驰而来的彩毬,脸色骤变,猛地拉着明华裳躲开。
四周响起高高低低的惊呼声,明华裳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趔趄着被苏雨霁拉开。
一道疾风从她头顶掠过,气流掀得流苏叮当作响,明华裳站立不稳,差点朝后栽倒,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力道,稳稳扶住她手臂。
明华裳愕然抬头,看到明华章出现在她身后,另一只手徒手接住差点打中她的彩毬。明华章眸如寒星,脸色极冷,他将球轻轻抛起,随意从旁边拎起一个偃月杖,在彩毬下落时偃月杖猛地一转,重重击中马球。彩毬以千军莫挡之势,袭向始作俑者。
第81章 赛事
冯五郎今日随家族来芙蓉园观赛,他是家中幼子,被惯得厉害,他看到马球手痒,便和三五个狐朋狗友拿了偃月杆比划。
渐渐的他不满足于比划,用力越来越大,不慎一个球射歪,直直朝人群飞去。
冯五郎心道一声坏了,这可不是他们家里,今日芙蓉园来客都大有来头,若是倒霉碰到某位大人物的家眷,少不得要去赔礼道歉。
他赶紧让人将偃月杆扔下,正打算追过去说一声,没想到晃眼的功夫,彩毬竟然又飞了回来。那球上力道极大,一路驰来都带出猎猎风声,冯五郎吓了一跳,仓皇躲避,他们一群人一个撞一个,狠狠摔了个大马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狼狈摔倒,冯五郎什么时候丢过这种大丑?他爬起来后火气也来了,气汹汹冲过去兴师问罪。
没想到下黑手的人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就站在场边,负手等着他过来。
冯五郎走过来时率先看到一位长身玉立、凛如苍松的郎君,他身上穿着绯红圆领袍,黑色革带将他身形勾勒的尤为颀长劲瘦,浓烈的色彩冲撞下,他的脸显得过分唇红齿白,质清色艳。
冯五郎远远看到此人穿着绯衣就心生不妙,走近后看清他的气度长相,心里越发打鼓,兴师问罪的气焰不知不觉被镇住。冯五郎停到面前,语气不善问:“刚才我差点被一个马球击中,是你打的吗?”
明华章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是我。”
他答应的如此干脆利落,掷地有声,倒让冯五郎不会了。冯五郎没好气道:“不知道今日是陛下设宴吗,这么多人,伤到了谁你赔得起?”
“你也知道今日人多。”明华章语气冰寒,说,“你差点伤到了我妹妹。”
冯五郎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两位女子,一位清若芙蕖,一位艳若桃李,俱是一等一的美人。只不过明华章的气场太强势,将身边人都遮掩了下去,冯五郎才没看到。
冯五郎心道原来是一对姐妹,这是找族兄撑腰来了。冯五郎被家里捧惯了,心生轻慢,道:“我不过是和朋友玩闹,不慎失手打歪了球,她们这不是没事吗。”
“我也是失手。”明华章意味不明地掂量了一下偃月杖,说,“照你这样说,只要没出事,就能随便打?”
明华裳默默拽住明华章的衣袖,轻轻拉了拉。她差点被马球击中后脑勺,当然生气,但明华章来了,想必女皇、太子等人就在不远处,还是别闹大,免得影响明华章的风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