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程攸海这么强的反侦察意识,还是输给了陆珩。只能说,一山更有一山高,变态之中出变态。
王言卿佩服的五体投地,问:“既然清虚观祭坛是假造出来的,那唐赛儿画像、白莲教等证据,也是故意放在那里等你们发现了?但卷宗中明明有村民报案,说走夜路时看到清虚观道士抬东西……”
“假的。”陆珩说,“我查过卫辉府天文志,那天无月,他们走夜路,如何看到道士抬东西?”
王言卿一时无话,良久后问:“程攸海又是假扮纸人,又是伪造祭坛,还派人报假案。他折腾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在朝为官,还能为什么呢?”陆珩含笑道,“你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匆忙布置的现场中有破绽吗?他知道,但他不在意,或者说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刘氏婆媳报案,直接将这桩事捅到皇帝跟前。私藏金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一旦查出来,他和他的家族都跑不了。皇帝信道举朝皆知,于是他想伪造出一场玄术,把一百余人失踪的罪名推到怪力乱神上。但皇帝只是信道,并不是傻,程攸海也知道纸人论站不住脚,所以准备了后续招数。他在清虚观中偷偷藏了唐赛儿画像,事发后弄死陶一鸣,伪装成地方县令和白莲教勾结,掳走一百余名百姓,到时候朝廷的视线被白莲教吸引走,谁还会盯着失踪村民?阵前不得换帅,程攸海最多被治个失察之罪,之后围剿白莲教余孽,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在圣前大大露一把脸。如果计划成功,他得财又得名,无本万利啊。”
王言卿听明白了,陶一鸣和程攸海看似携手善后,其实程攸海想着让陶一鸣当替罪羊,而陶一鸣犹豫要不要揭发程攸海保全自己;陆珩看似按照程攸海的设计破案,其实早已洞悉了他们的计划,故意陪他们演戏。清虚观半日游,三个官员看起来在合作查案,实则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各自演戏,王言卿十分遗憾错过了这一幕。
王言卿微叹,问:“那清虚观里真正的道士去哪里了?”
“大概是死了。”陆珩平淡说,“我让方戟去后面找道士的踪迹,其实是在找埋尸之地。他们在山上翻了一下午,终于找到了。”
难怪刚才是陈禹暄陪在陆珩身边,不见方戟。王言卿终于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梳理明白,她坐正了,定定看着陆珩,忽然认真起来:“陶一鸣和程攸海本来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现在却相互猜忌。二哥,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陆珩微微发笑,像是没听懂:“什么?”
“昨夜我睡着后,隐约听到有人出去。那个人是你吧。”王言卿静静注视着她,眼中清晰倒映着陆珩的缩影,“你出去做什么了?”
陆珩若有所思:“眠浅不是个好毛病,看来改日该给你抓些安神的药。”
“二哥。”
陆珩微叹:“刨根问底也不是什么好毛病。你猜得没错,我去找陶一鸣了。”
“为什么?”
“和他谈谈,要不要合作。”
果真是他,王言卿无法描述心中的感觉,长叹道:“他们两人离心,果然是你搞的鬼。”
“这怎么能叫搞鬼呢。”陆珩淡淡道,“我是在救他。昨夜我去找他时,他还和我装模作样,今日果真被吊到梁上了。要不是我,他现在已经是个吊死鬼了。”
王言卿问:“程攸海做了什么?”
陆珩抿了口茶,难得露出些赞赏的意味:“他确实有些能耐,很懂如何破案。他在陶一鸣的茶盏里放了迷药,等陶一鸣睡着后,派人将陶一鸣的身体挂到房梁上,并且将茶盏里的水倒掉。陶一鸣是活着被吊上去的,等他发现时已无法呼救,所以死后哪怕叫仵作来验尸,也只会表现出自缢症状。这种死法是最难分辨的,自杀和他杀的界限很模糊,而唯一的证据——茶水已经被他们销毁,无论谁来,都只能认定陶一鸣自杀。幸好我派人盯着陶一鸣,及时将他从房梁上解下来,要不然,他就只能去阎王殿鸣冤了。”
王言卿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捉贼的人开始做贼,最为恐怖。王言卿由衷惋惜:“他有如此才能,为何不踏踏实实做官?”
“踏踏实实做官,何时能轮到他升迁呢?”陆珩道,“你以为陶一鸣就是好人吗?一丘之貉罢了。在官场上混,能留下来的,都没有好人。”